好像行走在一张悬空的渔网上,一脚实,一脚空,她从这头走到那头,从8岁走到19岁,颤颤巍巍,步步为营。突然之间,下方传来一个声音,说,我接着你。
蓝苏没有自己的东西。
衣服,钱财,地位,甚至连命都是蓝家的。
但是那天,一无所有的她,一句话都没说,就得了一栋楼。
说欣喜倒也没有,毕竟,她一向对钱财不甚看重。但,就是有了一丝踏实感。
她产生一种错觉——这个传说中的玉阎罗,似乎,没有那么可怕。
夜幕降临,晚宴结束。
蓝苏与霍烟踏出蓝家大门,蓝浩天只将人目送到门口,二人踏进前院长长的花园走廊,终于回归宁静。
蓝苏的余光看着霍烟,这人坐着轮椅,高度只到她的胸口,分明矮了一截,却没有任何削弱。反而,无形之中好像站着一个巨人,让人不得不仰视。
很奇妙。
发生在霍烟身上的一切,包括霍烟主导发生的一切,都很奇妙。
蓝苏吸了一口夜晚的冷气,缓缓吐出,说了当晚的第一句话:
“今天,谢谢你。”
霍烟没听出更深层的情感,单从利益方面来说,这个谢,仅仅包括那栋楼的归属。
“别急着谢我。商场虽然在你的名下,但怎么经营,怎么招标,我说了算。”
招标?
蓝苏从未往这方面想:“当然。我不懂珠宝,也不懂生意,以后你决定就好。但是,还是谢谢你。”
谢谢你,在湍流的河水中,愿意托住我。
霍烟没说什么,似乎思维还是在生意上。两人静静往前走着,蓝苏自我反思,是不是哪句话惹她不高兴,亦或是触碰到了逆鳞。
走到门口,助理江枫已经把后备箱打开,放下轮椅上车的缓冲板。
那时,霍烟终于开了口:
“要谢的话,今晚的车你开。”
“好。”
蓝苏下意识答应,甚至,迈向轿车的脚步也加快,直到迈出去好几步,恍然回神,心里多了几分警觉,驻足,转身:
“我不会开车。”
并非蓝苏不会开,而是她现在冒充的二小姐,在医院沉睡11年的温室娇花不会开。
霍烟一定知道这一点。
问题是,她为什么会这么说。
是单纯想试探她,还是提醒她,身份已经暴露?
第9章 试探(二)
兰滨的夜晚十分寂静,西面多山,南面靠海。一到晚上,幕天席地压着一片沉寂,恍若一块黑色的幕布笼罩而下,吞噬一切声音。
黑色的加长私家车行驶在蜿蜒山道,车前灯投下光斑,似一只在巨龙身上爬行的萤火虫,渺小如尘。
后座的女人十分安静,面朝窗外。
白衬衫扣到最上一颗纽扣,乌黑的发披垂,眼神望着窗外,又好像望着遥远的某一个点。姣好的面庞倒映在车窗玻璃上,经过路灯时,金黄的光线落下,均匀温柔地在脸上晕开,油画一般。
蓝苏的脸很素——这是造型师的原话。
眉骨纤细,耳朵极小,整个人透着一股惨白的病态,纵然左眼有颗泪痣,也是浅淡的褐色,沙子一般。
这张脸融进浓郁的路灯光线里,罕见地,有种剥离感。
霍烟坐在旁侧,单手托着平板,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逐页浏览明天招标会的资料。
看得极认真,仿佛车里只有她一人。
轿车发动20分钟后,车内无一人说话。
副驾驶,许盼盼给开车的江枫使了个眼色,发出求助信号——
刚刚还豪掷千金,怎么现在就跟不认识一样?
江枫一门心思开着车,奈何副驾驶的人实在多动,又是挤眉弄眼,又是比手势,无奈,转头瞪了一眼,老实了。
目光落回前方,但心里那颗好奇的种子还是被勾了起来,迟疑地看了眼后视镜,自家老板心无旁骛地看着资料,而那位新婚的蓝二小姐,竟然也毫无波澜,本本分分地望着窗外。
这波澜壮阔的一天,先是领证,再是搬家,最后是跟蓝家闹了一顿后拥有了一栋上亿的商场。
就这么冷静?
事实上,冷静都是装的。
起码蓝苏是。
暴露开车的那一下,体温从头顶凉到了脚底心,那一瞬间,她清晰感知到,霍烟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露出了一丝狩猎的神情。
她应该当场戳穿自己,起码,问一句:
“你会开车?”
但霍烟没有。
只是淡淡地收回眼神,说了一句,走吧。
走吧。
先离开蓝家这个吃人的地方。
轿车行驶了足足20分钟,蓝苏的身子仍旧紧绷着。纵然她故作轻松地看窗外的景色,但膝盖并拢,两手抓着膝盖的布料,这些下意识的动作出卖了她的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