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上还淬了毒,是夜那将领便撒手人寰了。”他重复了一遍,“十四岁,十四岁!这等英武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虽然都是些早都讲烂了的事迹,崔琤还是听的兴起,她兴味盎然的模样也吸引了旁人的注意。
一个肖似新竹的瘦削身影倏然到了她的跟前,他嗓音清越:“是崔姑娘吗?”
是哥舒昭。她有些脸热,好好地听故事呢竟会遇见了故事主人公的儿子,她这是什么气运?
“是。”崔琤点点头。
哥舒昭温声说道:“我今日是与同僚一道来的,就不打扰崔姑娘听书了。”
自始至终他只和她说了这两句话,可偏偏不凑巧地被李澹瞧见了。
雅间里静悄悄的,连香都没有点,只有他身上的冷香要蔓入她的肺腑。
崔琤能感觉到他在竭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便耐心地和他解释了一下,毕竟他马上就要出征,她还是希望他能愉快些的。
李澹轻声说道:“哥舒昭心思叵测,令令与他相处时定要小心。”
偏偏他说这话时皱着眉头,好像自己才是被诋毁的那人。
崔琤被他逗笑了,故意作出风流模样:“阿泊真是妒夫。”
她很少唤他小字,李澹不由地愣怔了片刻,旋即吻了下她的额头:“不敢向令令求生生世世,朝朝暮暮便是在下三生有幸。”
这般温情的情话落在她耳中却多了些意思,崔琤神情微动,她总觉得他心中还存着些气,只是他不会表露出来。
今生的他就像个患得患失的少年,又有些孩子般的敏感。
瑞鹤楼离郇王的府邸不远,他借口将要远行担忧她在京中无趣,便非要将府里的书册和玩意送给她。
她也懒得戳破他拙劣的借口,反正是他出征前的最后一次相会了,依着他就依着他。
郇王府的书阁极大,李澹和书童去挑寻书目,崔琤便坐在他的檀木椅上随意地翻看起书架上的一本闲书。
正在她翻动到末页时,精致的银叶书签突然掉在了地上。
她轻轻地俯下身将它拾起,却在起身的刹那偶然被画架中的一支卷轴吸引了目光。
郇王的书阁中有的是名贵的画卷,可这支卷轴格外的不寻常,它的位置太突兀,就像是主人曾无数次取出又放回犹豫着要不要带走一样。
崔琤鬼使神差地将它取了出来,她心中忐忑,倏然想起了前世撞破那满室嫡姐画像的情景。
内间李澹还在问询书童那本有关堪舆的书籍放在了何处,她的指尖颤抖着将卷轴打开。
画中人眸光潋滟,眼尾的红色小痣如桃花般灼灼生辉。
正红色的宫装和头顶的金步摇在她身上丝毫不显艳俗,且她的面容极是浓艳秀丽,就像是盛开到了将要萎靡的花,当真是倾国倾城、容华绝代。
这是她,这又不是她。
崔琤被一种从未有过的深重恐惧所笼罩着,她本能地想要逃开,但心下却忍不住为他辩解。
而当看见角落处的那行小字时,她便知道她退无可退了。
“吾妻令令,二十六岁生辰,南宫龙池。”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李澹听到这边的响动放下手中的书册, 缓步走了过来。
“令令,怎么了?”他温声问道。
他走动时腰间的玉饰摇晃发出清脆的声响,回府后他换了身雪青色的长衣, 袖口纹绣着银白色的盘龙, 给那张俊美脸庞平添了几分温润之色。
崔琤没有开口, 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她只是安静地凝视着桌案上的画。
李澹心中倏然一动,他示意书童离开,然后快步走近。
在看清桌上摆着的画像后, 他顿时就僵在了原处。
那一刻李澹的脑中一片空白, 甚至连解释的说辞都编织不出, 就像前世被她撞破那桩丑事时一般。
他哑声唤道:“令令。”
似乎除了她的名字,此刻的他再也想不出要说什么一般, 然而在看清她的脸色后他忽然变得慌乱起来。
崔琤的意识有些模糊, 就像是快要发病时一样,她兴许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
那双灵动的眼眸中涣散冷淡,就像坠落凡间的神女般疏离冷漠,瞬时便让他想起了她前世将死时的目光。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与外界隔着一层屏障, 也将他远远地推拒至千里之外。
纵观两世李澹都未有过如此慌乱的时刻,经脉中流淌的仿佛再不是鲜血,而是万年的寒冰,尖锐的冷意如数千根银针般刺痛他血脉的每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