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等着她哭着向他们求饶,他们都以为离了他们,她阿沅就活不下去了。
她偏偏要告诉那藤蔓妖,告诉季陵,离了他们她照样……照样……
反正怎么都能活的下去!
从前的她浑浑噩噩的,连自己姓甚名谁从哪来的都不知道,不知何谓生何谓死。但现在不一样了。
一个女孩用生命告诉她,生是什么,死是什么。
【“已经连人都不是了,如果连记忆都没有那我们还是什么呢?”】
是啊,她又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石猴,她也要去找寻她的记忆,她也要去寻她的根!
“嘶……”
两臂牵扯之中那尚未愈合的伤口再次撕开,一阵尖锐的剧痛,阿沅眼前一阵发黑,死死咬着唇,好半会儿才徐徐睁开双眼,轻轻喘息着,朱唇血迹斑斑。
死了过去,又活了过来。
如此往复,她每天每时每刻都是这么过来的,犹如炼狱一般好像没有尽头。
那日冲去破庙之时,那半瞎李竟还好心在她耳边提了几句:“以为不作孽鬼差就抓不到你么?要想活下去,做你的本行,吸男人精气去吧小妖。好好一只画皮女鬼不去吸男人的精气,这算什么?婊/子还要立牌坊啊?”
给阿沅气得不行。
不过她如何不知道,这话难听是难听了点,确是真的。
她是鬼,不是人。人可以休养生息,一身皮肉可以慢慢愈合。但她不行。
她要男人身上的精气才能将这一身的皮养好。
从前的她是不愿的,嫌脏。季陵也会给她投喂一些丹药。但是现在,她有的挑吗?
可纵是她现在不挑了,她想开了,她想干起画皮鬼的老本行了,可——
这荒山野岭、大漠孤烟的,方圆十里除了死人就是精怪的,哪来的野男人给她□□……
“敢问……有人吗?小生路过此地,外头狂风大作多有狼声。咳咳……可借小生借宿一宿么?”
阿沅愣住。
一时连身上的疼痛都忘了。
见许久没声音,那道低沉又微微带着哑意的嗓音又响了起来。
“佛门净地,多有打扰,实在抱歉。咳咳……如此……小生便进来了。”
作者有话说:
叮咚!您的‘野男人’已送货上门,请查收!
第18章 18
◎美人啊,还是美人好。◎
此刻圆月高悬,北风呼啸。粗粝的黄沙刮在脸上生疼,书生深潭似的凤眸凝着黑勋勋的寺庙内,薄唇轻轻一勾,长腿一迈,半只脚踏进门槛内时——
破庙内忽然传来女子高高低低的抽泣声,合着呼啸的风声传来,高低婉转,缠绵悱恻,又叫人无端心生恐惧。
【“书生,别听他的,千万别去那破庙!那地闹鬼,会死人的!”】
看来,确实闹鬼。
沈易抿了抿唇,神色不变,跟着另一只脚也踏了进去。
阿沅的双眸登时瞪圆了。
这人……不怕鬼的么?
阿沅此刻躲在硕大的坐佛后,黑暗中探头看着那抹修长高挑的身影走进来。
因天色昏暗,阿沅看不清此人是何样貌。只有那泄进来的丝丝银月的光,阿沅才勉强认出这人——是个男的。
还是个胆子不小的,男的。
“咳咳……咳咳咳咳咳……”
嗯,还是个身体不太好的,男的。
她都这么吓他了还要进来,换作一般人早就吓跑了吧?
其实,阿沅也不是有意吓他,她本就被身上的伤痛折磨得死去活来,压抑不住的抽泣声夜夜回荡在这小小的破庙内,闹鬼之风也不胫而走。
不过,这也不全赖她。
这暂且不论,阿沅虽说“洗心革面”,决定好好做个恶鬼该做的事,吸吸男人的精气好好滋补一番,可“想”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了。
她跟在季陵身边太久了,恶鬼的本能几乎忘得一干二净,又经琯琯一事,对人有着说不出排斥,加之她又是个爱干净的,不是随便来个山间的野男人她都行。况且她还挑,万一来的是个跟半瞎李那般的,她宁可疼死也是下不去嘴的!
思及此,阿沅故意放大声音,就是为了把这人吓走。不成想这人置若罔闻一般,竟不带一丝停顿就进来了,还一通咳嗽,整间小小的破庙全是他的咳嗽声,她好不容易营造的鬼魅气氛全被这好似没有尽头的咳嗽声咳没了!
这人,好不识趣!
阿沅忍着身上的剧痛模模糊糊想着,可又忍不住探头去看。
这是三个月里,她见到的第一个活的东西。
她第一个见到的活生生的人。
这三个月可太漫长了,她有时疼得厉害了,自暴自弃的躺在地上,仰头看着那镂空小洞外的满天星斗,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