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逸看着面前,如今宁可假寐也不愿睁眼与他亲近的谢妩,抿了抿嘴角,启唇道:“还记得那块乌墨点星帕子么?”
“不记得。”谢妩想也不想道,她才不要这个样子和他忆当年呢。
“嗯?”谢长逸音调提高几分。
“记……记得。”谢妩话音转,屈于强权之下。
“多亏了你那副乌墨点星帕子,回去后阿娘免了我一顿打。”
谢妩接话:“然后叫你抄了一百遍张才叔的《蚕妇》,对么?”
谢长逸躺正了身子,避开她的视线,以表抗议:“云妍姨说,抄写利于练字,咱们阿妩的一手好字,少说有七成功劳在这上头。”
“那你字该是比我更好才对。”她虽常被阿娘罚抄文章,可每回都指着他来救火,才帮着她蒙混过关的,论起抄文章的数目,她可不及他。
“我那时没用心,心无旁骛,才能练出好字。”
“你旁骛什么?”谢妩随口问。
谢长逸沉默,扭过脸来,看着她轻轻一笑。
谢妩不好再和他说下去,揭起被子,蒙住脑袋,“你走吧,我困了,你有什么话,明儿等我吃了饭再来,我一上午的时辰都给你留着。”
“我们不是兄妹,从来都不是。”谢长逸半个身子支起,悬在她头顶说话,“你知道的,阿妩。你不是我的妹妹,之前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回答他的,只有谢妩的沉默与退缩。
压迫的身影从床沿离开,珠帘拨动的声响,接着是开门声,轻轻脚步声,秋杏几个低低的说话声,门声又响,他应是站在门外,声音却格外得清朗。
他说:“阿妩,我来是真的因为高兴,心里乐开了花得高兴!”
掩门声落定,屋子里又恢复了寂静,谢妩猛地掀开被子,望着头顶,依稀还在摇动的素馨花篮,外间烛光昏黄,手边床铺温热。
是啊,她阿娘只生了她这么一个女儿,她是江家的独女,哪里有什么姊妹兄长。
只有那个与她在应城打马、赏雪,气的夫子翘胡子的柳家六郎,那是她最喜欢的小竹马,他们一起念书上学,一起调皮捣蛋,一起上房子捉鸟,最后还得一起跪祠堂,一起挨打。
谢妩躺在那里,耳鸣声不知从何处响起,她的心乱了,她后悔将人撵走了。
在这繁华热闹的京都城里啊,唯有那个最真挚的六郎,才懂她的喜怒,与孤独。
翌日。
忠勇侯府十几辆车马在六里亭排了长队,十里春色翠,官道两岸,皆是望不见边的麦绿,谢长逸带着阖府上下,与丁忧回乡的大老爷作别,就连前些日子才闹不睦,不情不愿搬去小苏庄巷子里的二老爷也来了。
二老爷一身宝蓝缎子长衫,戴着员外帽,十根手指头上板子戒指套满了,站在马车前给大老爷作揖:“哥哥好走。”二老爷从怀里掏出一荷包,约莫有二十两银子,轻坠坠的,差不了那儿去,“老宅修缮那是咱们兄弟俩的差事,如今哥哥你先一步家去,兄弟我出不了人力,也就只能在银子上救济一些。剩下的,可就全靠哥哥在家里替兄弟我尽孝心了。”
二老爷一袋子银子从车笭底下丢进去,砸在大老爷怀里,好比是将大巴掌打在了大老爷的脸上。
他们兄弟为老太太最后的偏爱闹翻了脸,大老爷将二房撵出去,算是赢了一招,可今儿个二老爷给银子打发人,好比是又赢回来了十招。
两下合计,那还是二老爷占了便宜。
“你……你这个混账……”大老爷脑袋被裹成了粽子,白绢布底下还隐隐泛着红,他那天撞得太用力,胳膊还骨折了,夹了竹板,吊了棉布带在脖子上挂着,上半拉儿身子转方向都觉得疼,况且马车里还坐着两个身强力壮的护卫,都是谢长逸的人,护送他回应城以后,这俩人还要留下照看他的衣食起居呢。
谢长逸看看天,又看看被风吹地背过脸,躲在斗篷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的谢妩。
“不早了,父亲也该早些启程,莫要耽误了脚程。”
谢长逸发话,管事的奴才并不去讨侯爷示下,抱拳作揖,长喝一声,上马招呼队伍开拔。
马车檐铃,比起谢妩回京都那一日,赶车的速度,明显带着几分焦急与迫切。
【作者有话说】
忽然被提到的柳秋娘,掏了掏耳朵,蹙眉低骂:“晦气!姑奶奶我只是年少时的一着不慎,输了棋,我认栽,值得当再叫那老东西念念不忘恶心人么?”
第25章 025
◎二合一◎
大老爷走后, 老太太发丧窆封,二老爷做‘孝子’摔瓦引幡,倒是破了忠勇侯府两房不睦的传言。
后, 谢长逸递名帖,将二房谢新、谢燃两兄弟引荐至国子监念书, 二老爷伸腰扬眉, 脸色缓下,也算是与自己这个‘懂事’的侄子和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