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今天要拍的最主要的戏是那场宫变。
这是慕阮阮第二场古装婚戏,也是全剧本的高潮,承接男女主情感拐点和关系变化的重要剧情。
和羲姱参照西周的全黑婚服不同,祝流筝的婚服仿的是魏晋的样式,那个年代追求的“以无为本,返璞归真”的文人意趣,所以婚服罕见地以白为主色,只以层层叠叠的饰带装点,不见簪钿,形如素镐。
仿佛也预示着祝流筝的这场婚礼,是一场风光无限的……奔丧。
她奉旨嫁入东宫,十里红妆凤凰轿撵,皇室给足了与她天命所配的恩宠与排场。可她一个人在新房从午后枯坐至落日,却连应该前来引导流程的喜娘都没见到。
祝流筝并非墨守成规的性子,她直觉不对,便自行揭了盖头,提着喜烛就走了出去。房门外夕阳收尽最后一抹余晖,夜色里的皇宫像只蛰伏的野兽,烛火幽微,她顺着冰冷的朱墙往大殿的方向走,这条原本她再熟悉不过的路,此刻却处处透着诡异。
太安静了。
祝流筝一路走来,一个人也没有碰见。这可是东宫,理应是除了皇帝近侧,守卫最森严的地方。可此时却像被哪方神明下了禁制一般,一切人烟绝迹,静得连她的脚步声都有回响,直到她一步踏出东宫,眼前的景象忽然天翻地覆。
数不清的尸体横在地上,有的死不瞑目,有的面目全非,断掉的四肢像破碎的泥人般被随意丢弃在地上,月色下的地面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血和硫磺的味道混在一起。
祝流筝生平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她反射性地扶着墙干呕起来,庆幸因为宫廷婚礼习俗繁琐,她从昨天晚上就被禁食。若隐若现的火光透过远处的宫墙,几声惨叫淹没在兵戈声中,昭示着这场屠杀仍在继续,却是胜负已分。
祝流筝强忍着胃里的翻墙倒海,她没有选择逃跑。而是走向前面的金銮殿。长裙曳地,素白的裙摆被血染红。
无论前面等待她的是什么,钦天监的祭酒永远不会逃避自己的命运。
可不过须臾之间,这句从她出生起被反复灌输,如刻进生命般的绝对信条就险些被摧毁。
两次。
一次是祝流筝亲眼看见自己未嫁的夫君,被钉死在殿外的长柱上,冷箭贯穿了他的身体,他身边倒着死不瞑目的梁元帝,殿上建极绥猷亲笔题字像是句无声的嘲讽。
一次是她在焦土残骸的尽头看见了梁聿泽。他坐在殿中央的銮椅之上,看到祝流筝,他起身步步从高位上走下来,轻声对她道,
“我说过,我不信命。”
相同的话语穿过记忆时过境迁,如今叠在她那一刻隐秘心动上的,是血光和屠戮。祝流筝对自己的新郎并没有多少感情,说到底她奉命要嫁的,终归只是东宫这个尊贵无比的位置。比起愤怒,她更多的是悲伤。
祝流筝隐约清楚这个悲剧的答案,却还是问了一遍,
“……为什么?”
梁聿泽面无表情地拂去剑身上的血迹,自然得像是掸去衣服上的尘土,那个送她草编兔子的少年似乎在这一夜消失了。
他语气平静,像是陈述一个事实,“你又不喜欢他。”
祝流筝声音冷了下来,“我不喜欢他,也不代表想要他死。”
梁聿泽说得很笃定,“你嫁给他,死的人就是我。”
祝流筝沉默下来。他们像在尸骨中对望,像无声的对峙。可这并非梁聿泽想要的结果,他上前一步调转刀锋,几乎是强硬地把剑柄塞进祝流筝的手里,
“你大可以来替他报仇。”
他手中的剑不知道夺走了多少人的性命,祝流筝仿佛能闻到剑身上腥甜的,血的味道,金属的剑柄仿佛烫得惊人。她迫切地想把这件杀人的武器扔掉,可梁聿泽偏不肯让她如愿。
祝流筝试图挣脱未果,猛地拔高了声音,“梁聿泽你是不是疯了!”
“我是疯了。”梁聿泽在争执中甚至笑了,“这宫里形形色色这么多人,你为什么偏偏要对我好。你早该知道,深山里的狼崽子是养不熟的。比起感恩,他懂得更多的永远是侵略、抢夺、占有。”
像是为了印证他这句话。
顺着他的话锋落下来的,是毫无征兆的吻。他不愿意把手上的血沾在祝流筝的婚服上,便用臂膀帮她紧紧箍在怀里,丝毫不理会她手上的利器,吹毛断发锋利无比,随时可以取走他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