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燃着浓重的檀香,左右供着如来和观音的神龛。离拍摄结束还剩不到一个小时,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围猎爱神》的最后一期节目,就要在笔耕不辍的抄书中结束了。
慕阮阮对节目的收尾没有意见,但除了工作室定期需要的亲签外,她已经很久没有写过硬笔字了。眼见辛苦了半个小时,第一页经书还没抄完,慕阮阮撑着头重重叹了口气。
“那位常道法师看起来一脸和善的,没想到坑起人来能这么熟练啊。”她忍不住对闻商连抱怨了一句,
“我点头之前你为什么不提醒我一下?”
闻商连心平气和地翻过一页,“我给你打过眼色了。”
眼色?
慕阮阮想起来他们提到禅修的时候,闻商连确实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
“不是,你那个面无表情的死样子,谁能领会到你的意思啊!”慕阮阮有时候真的不太懂闻商连,“我难道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吗?”
闻商连没停笔,“不想抄可以不抄。”
慕阮阮声音郁闷,“可住持不是说经书抄了就要善始善终吗?”
“他骗你的。”闻商连指了指他们面前那本《金刚经》,“这一本有五千多个字,别说拍摄结束,给你一整天你也抄不完。”
慕阮阮震惊了。
说好的出家人不打诳语呢?
被这条规矩困扰了大半天的慕阮阮,二话不说站起身,走到摆放经书的博古架前转了两圈,顺便活动一下跪坐麻了的腿。经阁里多数都是佛理相关的书,有些旧,页面上几乎没有灰尘,看得出来保存得当。
慕阮阮随手翻了两页,却因为用词生僻不解其意。古书和格子的缝隙里挤着闻商连专注的神色,像对抄经这件事已经熟能生巧,他从坐在桌案前的那一刻开始就全神贯注,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起笔与落笔之间。
虔诚又安宁。
这画面让慕阮阮不由自主地出了会神,她忽然想到闻商连今天带着她逛了一圈,也不知道还没还上愿。她轻手轻脚地把看不懂的经书放回原位,刚打算开口问,却冷不丁在书格的最底层瞥到了什么东西。
一只半开半掩的松箱,上面贴着‘外门弟子功德课业’几个字,笔迹似乎有些眼熟。
出于某种预感,慕阮阮把手伸向那个箱子,露出下面压着的一摞半指高的宣纸,她数不清有多少张,可每一张上都写满了字。
古奥的经文似乎暗藏不可言说的玄机,她只能凭着记忆,依稀认出几个她刚刚誊抄过的句子。
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
以及每一张篇首位置的那一句。
“上报四重恩,下济三途苦,若有见闻者,悉发菩提心。信者闻商连,愿以此经回向给慕阮阮。”
“愿她此生平安喜乐、自由圆满。尽除一切苦难,知遇良人,得偿所愿。”
第56章 答案
字字句句力透纸背, 卷着时光的声色洪流,转瞬之间将她淹没。
室内佛香袅袅,慕阮阮在垂目的神像前, 一时分不清撼动她的, 究竟是无意中撞见的经文,还是所有闻商连不曾向她言明, 漫长且隐晦的情愫。
她唯一清楚的是,自己此刻的心跳, 正如十三岁的初遇一般,清晰剧烈,来势汹汹。
她以为, 自己再也找不回当初满腔热烈的心境,她以为自己已经学会了权衡利弊, 学会了在无数取舍中, 做出更正确的取舍和选择,以为朋友这两个字,足以让她守着安全的界限进退得当。
她坚信, 人一生不会踏进同一条河流。
可是。
全世界的水都会相逢,北冰洋和尼罗河会在湿云里交融,她偶然在一片云下沾湿了衣角,而后大雨倾盆,她才恍然发现。
在不同的年岁里反复对闻商连心动, 或许是她难以自控的惯性。
“慕阮阮。”
或许是她这边太久没有声音,闻商连停了笔朝她这边走了过来。慕阮阮慌忙合上木箱站起身, 欲盖弥彰地拿起那本根本看不懂的经书。
隔着一层书架, 闻商连的目光望了过来,“怎么刚才半天没声音?”
慕阮阮作出一副埋头苦读的样子, “我在认真感受佛法的熏陶。”
闻商连不紧不慢地提醒了一句,“你书拿倒了。”
“……”慕阮阮面不改色地把书转了回来,“是吗?我觉得倒着看感悟更多,推荐你下次也这么试一下。”
闻商连扬了下眉梢,倒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