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嫌热,在水阁。”
“哦。所以这场宴会上你最大?那我可以去找穆相吗?”
“老师也正忙着呢。”
皎皎有些丧气,靠在椅背上扇着风:“好热啊,来点风吧。”语罢,果真起了风,从湖面上带来丝丝凉意。
见太子看着自己,皎皎忙道:“凑巧而已。不信我说下雨,你看——”然而一语未毕,湖面上便响起了水声,果真下起了小雨。
皎皎心想,这算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吗?也不知道是自己已经到了一念动天象的地步了,还是一直有个氛围组跟在身边。
“有风又有雨,挺凉快的,是吧?”
“是。”太子道,“只不过老师正在写的东西,不知道会不会被你给弄坏了。”
“呃。那我去看看?”
“你就那么不想和我待在一起吗?”
“也没有吧。我们最近不是相处得挺和谐的吗?”
“罢了。去吧。”
宴会上觥筹交错。风止住了,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皎皎起身,去到那边,行了一礼:“穆相。”
穆成言边写边道:“坐。叫先生就好。怎么到这边来了?”
皎皎在旁边坐下:“来看看雨有没有打扰到先生。”
穆成言笑道:“你搞的鬼?”
皎皎看到了那堆叠的文书:“也没有吧,凑巧而已。看您在处理政务,要不我待会儿再来?”
穆成言道:“不用。不是需要保密的东西,不然也不会带到这儿来。稍待。”
穆成言只又写了几行字,便住了笔,唤来一旁的侍从:“请求废除变法的万民书已经按照地域分好了类。之前提到的赎买政策还请陛下早做决断,佃农反应最强烈的几个区域,都写在上面了。”
侍从接过,向水阁而去。
穆成言起身:“雨也停了。走,去看他们射柳。”
皎皎跟在旁边,走着走着,忽然听见穆成言道:“你的身体,还能撑多久?”然而未及回答,便见迎面走来一人:“老师!”
“怎么他们都怕我,见了我就躲,就你不怕?”
“有什么好怕的?反正现在也不教我们了,总不能抄起戒尺给我一顿手板吧?再说其实教我们时,也很和蔼啊。诶,这位是?”
“何皎皎,我兄长最得意的弟子。”皎皎闻言,连忙一揖。
“在下宋澜,太子伴读。”宋澜回了一礼,又道, “老师,要去看我射柳吗?”
“我们就在这里看看吧。你去将头奖射了来。”
“好。等我得了头奖,给您作节礼。”
皎皎本来以为走得匆忙,指环没有带在身边,此时注意到领口处滑出的丝带,于是迅速结印,设了一个单向隔音结界,又确认了一下没有弄反,方道:“其实我也不是师父最得意的弟子,感觉他最看重的应该还是大师兄。”
“那是因为他知道你们会死。记得兄长和我说过,他的三个徒弟中,只有两个喜欢研究原理,这两个中又只有一个学得了数学,偏偏是要死的,而且生来就是为了死。这个死了,那一个也活不成。”穆成言叹了口气,接着道,“听他们说,定的日子是在明年春天?”
“看我的身体状况吧。能撑到春天自然是最好的。”
“你写的那些东西,已经烧到另一边去了。我看过一遍,不介意吧?”
“我还以为情况紧急,当时便销毁了呢。其实那些公式不过是个半成品,甚至连半成品都算不上,随手写的,没有什么数据支撑,最后还把自己给绕晕了。也就诗文还能看看。算了,反正我这么废物,做不出来也是理所应当。”
“就应该把你现在妄自菲薄的样子告诉兄长。”
“师父对我们纵容得很。倒是先生您,这不怒自威的不凡气度,容易吓到人。”
“那首《行路难》…… ” 穆成言沉默下去,最后只说了句“抱歉”。
“什么《行路难》?”
“‘天地浩大,生死茫茫’。”
“‘天地浩大,生死茫茫’?”皎皎反应了一会儿,方道,“原来是那首。抱歉,题目改了太多次,一时没有想起来。其实不是那个意思,是我故意写来逗我师兄玩的,他当时心情不大好。”
“我知道,他和我说了。但——还是很抱歉,从一开始就在算计你,让你们无端卷入这场无妄之灾。”
“先生不必自责。我来这边,本就有一半是为了这件事,如今也算是拨回正轨。而且我们也确实支持变法,倒不是觉得一定会成功,也不是觉得成功了以后一定不会人亡政息,而是在还有一搏之力时,终究不肯死心,想要做最后一次挣扎罢了。所以就算受了些磋磨,也是心甘情愿,并不能说是‘无端卷入’和‘无妄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