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着潮湿雨露的大衣下摆擦过江一峻,对方已然踏入明净亮堂的警局大厅,他张望一圈,不费气力找到那个又瘦又小的身影。
脚步立即向她走去。
一双因步履匆匆而踩过水洼的高定皮鞋停在她眼底,她维持着扣泥点的动作,眼睫好半天一眨。
“初弦。”
贺清越目光沉定,话音落下的后十秒钟,她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任何回应。
他蹲下身,干净修长的手握住她紧绷至发白的手指。
她本能抗拒地后缩,在他干燥温暖的掌心里挣了挣。
他由着她小猫似的挣扎,没松手。
长廊不算安静,四面八方充斥着各种声音,抱着文件的实习警脚步绊了下,弱弱地询问:“这位先生,您是家属?”
他轻轻应了声“嗯”。
脚步来了又远。
他牵住她一只手,另外抬起她下颌,迫使她迎上整张脸。
不是含带挑衅或臣服的动作,而是另一种安抚。
指腹轻轻摁着她下颌,那双明光清润的眼眸此刻失去光彩,精致但暮气沉沉。
携带暖融气息的掌根拄起她侧脸,她半垂着眸光,唇线抿得苍白。
细嫩脖颈残留鲜红指印,他敛眉,手指拨开她用来遮掩的发。
那道青紫掐痕如同一面旗帜明晃昭彰地提醒他半小时前发生过什么事情,而他竟然会将她置于那样生死一线的险地。
游走在四周的空气冰凉干涩,贺清越慢慢脱下自己大衣,罩在她肩上。
想再细看,她忽然伸手,凝定几秒,贺清越能察觉她惊颤的双肩和一急一缓的呼吸。
她小弧度地让开双手,向他靠过来。
贺清越瞬间怔住。
在此之前,他们没有逾越过界的亲密举动,尽管他多次预设这个场景,但绝不是眼下。
绝不是她含着滚烫泪意,雪白小脸埋在他肩颈,细细轻轻地问他:
“你为什么才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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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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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警官过来时,看见的正是这一副画面。
他心情复杂,口袋捏出一把皱巴巴的廉价烟,抖出一支衔着,小卖部一块五的打火机擦了两次才点燃。
烟雾弥升,斜长的人影在白炽灯的照射下无处遁形。
初弦搂住他,脸颊贴着他颈窝,汲取冰天雪地里唯一温暖。
他略略低头,过于明亮的灯光照着他冷峻轮廓,眉弓紧凛,因一路焦灼而带了尼古丁冷烟草的唇抿得很紧,心脏深处生出劫后余生的后怕。
她搂紧了一点点,附在他耳边,声音细微颤抖:
“贺清越......你怎么才来呢?”
她深深吸气,维持着原先姿势,贺清越手指揩了下她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指根潮湿。
他敛着眼尾,应她:“对不起。”
后知后觉的眼泪终于涌上来,她哭起来很安静,几乎没声。
滚烫水意坠到他轻轻滑动的喉结,沿着颈骨蜿蜒至衣领,再没入最深处。
他揉了揉她耳朵,又贴了贴她的脸,再次说:“初弦,对不起,以后不会再留你一个人了。”
她抓着他衬衫领口,拧出几道不规整的折痕。
难过和痛苦在胸腔里下沉,缓慢下沉,一直沉到深不见底的黑暗。
最后变成一口挣扎着呼出来的濡湿的气,含着唇齿咬破的血腥气息,灼热沸腾地喷在他耳骨之下一小片森白皮肤。
贺清越抓着她的手,声线低哑地重复。
没事了。我陪着你。是不是疼得厉害?等会带你去医院好吗?
她细细地抽了下通红鼻尖,冒着一股儿委屈到不行的浓厚鼻音。
“疼的。”
她更用力地环住对方,说自己脚踝疼,后背也好疼......被撞的。
李警官静静抽了一支烟,捻灭烟头的瞬间挖出手机看一眼时间,纳罕地勾了下眉角。
这个点,就算堵车也该到了吧。
黄立勇五六年前买的奥迪一个急停,甩在路边的公共停车位,左右四个车门齐齐打开,下饺子似地连家带口。
仍站在门口的江一峻看见奇景,心内微微诧异,这不是......
黄立勇脚步生风,跟头粗壮的成年公牛似地冲进来,远远看见李警官,满腔邪火蹭蹭往上冒,冲着他开喷:“那个该死的欺负我女儿的畜|生在哪里?!妈的,老子好久不动手了,我跟你说老李你敢拦着,老子连你一块儿揍!”
谭嘉雅听不下去,一掌敲在他后脖子,低声斥道:“这里是警察局!你大呼小叫,像什么样!”
她皱皱眉,环顾一圈,问李警官:“我家姐姐呢?”
李警官真是对这对夫妻叹为观止,他露出一个无语的表情,抬手点了点后面。
初弦靠在贺清越怀里,身边还跟了两个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