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呢喃了一声,很轻,他没听清。
诚然,初弦放在盛产高个儿美女的南城,着实纤细娇小了一些,为了让这小小一团睡得更舒服一些,贺总甚至心甘情愿地调整自己坐姿,哪怕这个姿势膈着后颈,不大自在。
江一峻发誓,自己真的没有窥视直系上司的爱情故事。
他跟在贺清越身边......8年零3个月。
实在是,从未见过他那么耐心地对待一个女孩子。
他又动手摆弄了一会儿后视镜,直到清晰镜面再也映不出后排的任何暧昧光景。
江一峻清了清喉,低声问:“贺总,现在送初弦小姐回研究院吗?”
顺滑如缎的长发如流沙从指间溜走,贺清越拨开她颊边细软的发。
她脸很小,笑起来,唇下有一对规称的梨涡。
目光落到她垂着的手腕,伶仃细骨,手背的颜色比新雪更透更白。
像一层珍珠铺光。
他圈起她手腕,没重量,没戴他送的那块手表。
猜想也是,她的性子,不招摇不惹眼,怎么会把一枚价值千万的手表随身携带。
他略低着头,眸光凝定许久。
“去程润那儿。”
江一峻切换导航目的地,从老城区胡同巷更改为自在居。
自在居比研究院更顺路一些,江一峻虽然不是土生土长的南城人,但调来南城工作那么多年,南城每条犄角旮旯的小路,他了然于心。
贺清越又看了伏在他肩上的小姑娘,抬手捏了捏眉心,吩咐江一峻:“开慢一点。”
车速徘徊在最低限速的边缘。
蜗牛似的爬行一小时二十分钟,初弦终于在等红绿灯的间隙里,慢悠悠地醒过来。
她下意坐直身,五指虚虚拢着,揉了揉惺忪睡眼。
这一觉睡得极好。神清气爽,两国颠倒的时差也将将倒了一半。
没有贺清越,没有送回去又被退回来的戒指,也没有乱七八糟荒诞不羁的梦境。
反而有种淡淡的,异常好闻的木质香。
“到了么......”
尚未完全清醒的缘故,声线里,带着虚浮缥缈的柔软鼻音,初弦放下手,视线在车窗疾驰而过的清冷灯火里缓慢恢复清明。
“嗯。快了。”
贺清越垂眸,处理了一半工作的轻薄平板搁在膝上,他停下动作,声音温沉。
初弦后知后觉。
他们太近,太近。
近到她错觉自己能听清他说话时低沉冷冽的共振。
她慌张地瞪大眼。
理智回笼的第一个意识,她为什么离贺清越这么近?
小姑娘的惶恐跼蹐几乎要化成一双有形有质的大手,在经过隧道里一瞬的黑暗中,不由分说地扼住她脆弱咽喉。
车里只有平板将熄未熄的淡薄光源。
逗弄她的闲心在那刻如杂草疯长,贺清越略一低头,携着清冽薄荷的呼吸擦掠她紧张得微微翕动的鼻尖。
“想起什么了吗?”
初弦大脑过热宕机,她像受到惊吓的小猫,紧张不安地舔了舔滞涩的下唇。
迟缓地,自我怀疑地摇头。她什么也想不起来。
莫不是上飞机前喝得不是咖啡,而是假酒?
贺清越又笑一声。没有他一贯讥讽或嘲弄的意味,大约是单纯觉得她这副被吓到的模样很可爱,屈起的指节抵着鼻息,喉间再闷闷溢出一声清朗笑意。
分明是个太早见识人心险恶的孩子,身上偏偏保有最天真懵懂的稚气。
难能可贵。
但好骗。
“嗯?”
言简意赅的单音节,藏了几分意味不明的动机,目光漫不经心,落在她惊惊惶惶的面颊。
初弦那点刚睡醒的困意瞬间荡然无存。
她疯狂地,绞尽脑汁地,试图在一片盛大磅礴的浓黑中搜寻一丝不合常理的蛛丝马迹。
“我......我......”
她焦急而费解,隧道即将驶到灯光通明的尽头,仿佛黎明前破晓的最后一束光,蛮横强劲地自遥远夜空斩劈而下。
贺清越不慌不忙,好整以暇。
不擅长说谎的小姑娘,能想出怎么样筋骨漂亮的说辞?
雪亮的光刺痛她眼底,初弦短促地闭了下眼,半秒,忽然睁开的清亮目光,越过他轮廓深邃的侧脸,怔忪地看着天地。
又下雪了。
她也就由着脱缰的念头,踌躇犹疑的话脱口而出。
“我是不是唐突您了?”
——唐突。
贺清越真是不知道,她是怎么从百万千万汪洋瀚海的词汇里,精准无误地抓住这么一个,令人遐想连篇的词语。
初弦最终没有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江一峻漂亮地倒车入库,流程标准的可以当做表彰典范。
靠外的车门自动打开。
“贺总,到了。”
入了夜的自在居和白日的自在居完全不懂,气势恢宏的华盖廊檐,流光溢彩的雕梁画栋,鬼斧神工的衔宝石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