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双手合十,做了个祷告的手势,口中喃喃有词:“上帝会帮我找到她。”
初弦差点儿被唬住,她磕绊了下,水灵灵的眼底浮上难以言表的复杂。
她半知半解,时过傍晚,天光沉降,餐厅亮起星星珠串,柔和光线描着她懵懂无知的神色。
“我姓云。”
老太太那份云里雾里的祷告结束,笑起来眼角皱纹很深,但不难看出,她年轻时一定是享誉一方的美人。
“你要是不介意,喊我奶奶就可以。”
初弦怔了怔。
奶奶这名词,于她而言太过陌生。
且不美好。
“云奶奶。”她声音软绵,勉强掩饰在笑容后面:“我叫初弦。初见的初,弓弦的弦。”
名是极好听的名,人也是极好的人,非是伦敦灰泞破败的雪,而是南城堆银彻玉的雪。
“弦。好名。”
红茶端上来,云老太太慢饮半口,姿态优雅。
“初月如弓未上弦,分明挂在碧霄边。”
云老太太冲她一笑:“你名字意蕴好呢。”
她懂。团圆的意思。
怔忡地,初弦想起了遥远过往的很多事情。
那些事情多是蒙上了灰,搁在心底一个上了锁的角落。
尘封着,不见日光,潮湿昏暗。
想起她母亲去世前和她说过的话。
她说初弦啊,人生在世,不求十全十美,但求尽善尽真,没有经你同意把你带来这世上,是妈妈的不对。
没有经你同意擅自离开你,舍你一个人独自成长,是妈妈的不对。
对不起啊。真的让你受了很多苦。
也想起她人生中第一次见到与她有血缘关系的父亲,竟然是在他的葬礼上。
哦......原来他叫这个名。
原来我的名字,是为他而取。
她觉得荒唐和可笑。
初弦搅动热牛奶的手指停下来,她放回膝盖,和另只手的手指交缠在一起。
雪悄静地落下来,世界被笼罩在一个密不透风的玻璃罩子里,寂静得异乎寻常。
云老太太见她沉默,脸上神情如日薄西山,分明淡了。
于是亲亲热热的话锋一转,谈到了她的工作和人生零碎细节。
云老太太的用词实在高深精妙,初弦涉世未深,一个不设防,便掉入对方精致布置的陷阱。
七拼八凑的,算是差不多填满了空缺的拼图。
得知初弦和自己同是南城人,云老太太的惊讶不显得夸张:“姑娘,咱们真是太有缘分啦!当时我一见你,就觉得你该是中国人,没想到,咱们缘分不止这一次,等你回了南城后,来找奶奶,奶奶孙子请你吃饭。”
初弦样貌有几分古典的标志,眉眼是清润的琥珀色,浓翕长睫微动,初生嫩桃似的小脸,刁钻光线从罅隙间摇摇晃晃地递下,隐约可见细小可爱的绒毛。
初弦微诧,听得清是奶奶二字,可后面又刻意低着声音加了一句奶奶孙子?
难道还要和她的孙媳妇一起吗?
怎么想都觉得离奇。
好在云老太太不就这个话题深入,初弦逃过一劫,老太太腕间戴一枚沉甸甸的玻璃种翡翠,纯净透明,白璧无瑕。
云芳女士有备而来,三言两语,将她此行来伦敦的目的套了个七七八八。
“学的是瘦金体?”
云老太太赞赏:“无论是书法,还是古汉语翻译,都得是耐得住寂寞的功夫。看得出来你很能吃苦。”
言罢,竟有微微的欣羡之意:“小初姑娘,你父母把你教得很好啊。”
不像自己,生了个什么叉烧,然后叉烧生了个什么混账玩意儿。
光是想到便气不打一处来。
但她没有被这句夸赞的话安慰到,借着迷离朦胧的光,云芳女士察觉她脸色发白。
陶瓷杯里的牛奶在掌心的包裹下热意愈发稀薄微弱,初弦低着眼,许久,恍若无形地呼出一口透明的气。
眼里的笑意淡得很干净,她没抬头,语气里也没有异样的情绪。
“我是我妈妈一个人抚养长大的。但她在我十一岁那年去世了。”
父母二人,却只提及一方。
“你父亲......?”
初弦平直肩线绷得很紧,犹豫了下,还是尽力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我第一次见我父亲,是在他的葬礼上。”
寥寥两句,概括人生苦短,但句号里的未竟的内容,或要惊心动魄,或要摧心剖肝。
总之不如落一场雨,或降一场雪,那般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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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男女主身上存在争议的点:男主有名义上的未婚妻,与未婚妻各取所需;没有任何感情上的牵连;如果雷这点我真的很抱歉QAQ;女主不是小三生子,不是,真的不是QAQ,她非常好,是我目前最喜欢的女主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