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遥当即将头转向了驾驶座,只见男人镇定自若地扶着方向盘,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她的视线。
她收回目光,又注意到中控台上的物件。都是些常见的藏区特色饰品,颜色鲜艳的五彩绳挂件、刻有神秘图腾的玛瑙雕饰……
还有一张陈旧的工作牌:言途旅游专线——驾驶员程青盂。
是汉人的名字。
万遥盯着“程青盂”三字看了许久。
公路两侧的高大植被挡住了阳光,她靠在座椅背垫上却没了睡意。汽车绕过弯曲崎岖的路段后,车速却莫名其妙慢了下来,最后只剩下不足三十码,并以这种龟速继续前行着。
正当她疑惑之际,那只熟悉的右手微微掠过,拾起了中控台上那串佛珠。
万遥用余光瞥见男人耸着背脊,只用小臂的两侧微微扶着方向盘,双手合十将珠串捧在掌心,虔诚地来回搓动几下。
他只用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开始转动佛珠,薄唇轻启,神色庄重,嘴里开始默念佛经的内容。
国道上的车辆不多,他们的车又保持着较慢的速度,万遥倒也不特别担心行车安全,只听得见拨动佛珠的清脆声响,眼底则是身旁男人自若的祈祷。
他念一句,转一圈,又拨动一颗佛珠,以此往复。
念佛仪式结束后,程青盂又将佛珠串叠成两层,挂回了原来的玛瑙饰品上面。
万遥的目光也才迟迟地收了回来,只能感觉到男人往她这边瞥了眼。也不知道究竟是在看她,还是在看右侧的后视镜。
“好看吗?”男人冷不丁发问。
万遥侧身再看过去的时候,程青盂的目光又紧盯路况了。平静得……这个问题不像是他所提一样。
“什么?”万遥跟他确认道。
程青盂单手别过方向盘,车身丝滑地转过了急弯,他略显无谓地摸了摸鼻尖,沉沉道:“没什么。”
万遥双手抱在胸前,在心底默默地“嘁”了一声。
短暂的小插曲后,车厢里开始传来沉重鼾响,这劲儿不用猜都能知晓是谁。
经过香格里拉地标界后,路上的车流量明显增多,越靠近景区的路段也就越发拥堵。
本以为九月初已经错开了高峰期,不曾想还是被堵在旅行的沿途中。
驾驶座后排的父女俩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两人望着难以望到头的车队,用音调曲折的南方语言交流吐槽着。
“哎,程师傅。”那个父亲探出脑袋来。
程青盂的脚踩在刹车上,疑惑道:“怎么了?”
“咱们这第一站是去哪儿呀?”
“虎跳峡。”
“虎跳峡?这个景点怎么样啊?有什么看点么?”
程青盂的回答还算专业:“景点不错,值得一看。虎跳峡景区集具高山、峡谷、激流等多种景观,沿途的景色磅礴壮观,适合带着孩子去感受下。”
万遥盯着缓慢蠕动的车群,静静地听着两人的谈话。
“程师傅的评价这么高啊!那这么说,你也很欣赏这个景点咯?”
程青盂笑了笑:“你这话我可没办法接,就这么说吧,我一个月至少得去三四次,什么山川湖海的啊,即便再有感觉,也都看得没感觉了。”
“这倒也是。”
两人谈话间,一个不留神,一辆吉普不知何时从冗长的队伍中窜了出来,最后趁着程青盂与人聊天间隙,硬生生地将车别到了他们的车前面。
万遥正扭头看着他呢。只见主驾上的男人唇瓣微动,用将近气音的状态轻发出两个字。
她恰好也能看懂,出口即是国粹嘛,他的确气愤地冒了句“妈的”。
眼见程青盂吃瘪被人插了队,万遥心情却莫名其妙大好,甚至不自觉地扬了扬唇角。
下一秒。
程青盂面色冷静地换了档,驱车从左边拐了出去,直接占用了对面来车道,最后与那辆吉普并排缓慢而行。
万遥当下眉心跟着一跳。
可真行啊,不远处就有执勤的交警,还敢明目张胆的违规。
程青盂面无表情地摇下车窗,微微坐直身子往旁边瞥去,万遥也顺着他的视线往旁边看,只见那辆吉普的驾驶员嚼着口香糖,带着几分挑衅的笑容也瞧了过来。
后排的父亲感叹:“大伙都排着队,这人怎么不讲规矩啊?”
“不讲规矩的人多了。”程青盂冷冷道。
话音刚落,前方车辆的刹车灯纷纷熄灭,并井然有序的继续前行着。
程青盂沉着眉换了档,对着喇叭连按三下,前后短促,中间偏长,就像是某种约定好的暗号。
吉普前面的两辆十座面包车都默契地停在原地,直至前面空出三四米的距离,程青盂直接给油前行,看准时机将车并进了空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