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及此,洛宸不自禁地苦笑一声,未尽意的话语顷刻间变作深深的自责与讥讽。
她不由长叹:“倒是我……。”随即垂下头,再度默然无声。
众人闻言,无一不惊,对老瞎子更是充满了说不尽的敬意。
只为一个收养来的孩子,他所付出的心血,已是这人间大多数父母尚且不能及的……
眼看着好不容易缓和起来的气氛又将回落,叶柒忙开口把众人往回带。她桃花眼一斜,睨着谢无亦问道:“洛宸的师父,跟你被收拾有什么关系?”
这是一段说出来会让人忍俊不禁的往事,也是谢无亦磊落二十余载生命中一次略显尴尬的经历。
但他丝毫没有要掩饰的意思,坦然答道:“当年,大人新登阁主位,我不甘屈居女流辈下,不自量力地前去挑衅,结果被大人六招制服了。”
“……”这着实令叶柒没有想到。
她不可思议地挑了洛宸一眼,扭头反把眸子往陆晴萱身上拱,见她眼睛睁大不少又吃惊地微张了嘴巴,分明对此毫不知情。
再看栖梧和小宝,更是一个脸上写着“懵”,一个写着“憨”。
唯有蓬鹗和苏凤,想起当年事,不由自主地对视一眼,随即捂着嘴嗤笑起来。
洛宸听着这些话,目光亦在不觉中有些邈远了,当年的点滴画面也缓缓浮现至眼前——的确,当年当数谢无亦闹得欢。
于是,在良久的悲痛与伤怀之后,她终于浅浅地展露出一丝笑容。
正是这一笑,被谢无亦收在了眼底,他不管叶柒的追问,突然缓声道了句“大人”。
洛宸应声转过身子,对上他的目光。
“您怀念恩师,大家都晓得,终究莫要太伤心了。”谢无亦猝不及防地将话题又引回了老瞎子,却已是在温声劝慰。
接着他扬起嘴角,露出两颗雪白的虎牙,问洛宸:“您是拿无亦当兄弟的,对吧?”
洛宸虽不知他缘何有此一问,却忙诚挚答道:“自然是千真万确。”
似乎对洛宸的回答很是满足,谢无亦的表情逐渐生动起来,眼神清澈一如涧溪流水。
随后,他发自肺腑道:“那弟弟这儿有句话啊……”
洛宸已无法猜度他的用意,只得先让他起身,目光茫然地望着他。
谢无亦同样望着洛宸,很认真地道:“您笑起来的样子,更好看。”
……
洛宸不曾想到,陆晴萱亦不曾想到,谁都不曾想到,为了帮洛宸走出那些沉痛与悲苦,谢无亦会想出这样的法子。
洛宸顿时眼中一热,青黄摇曳的烛火又一次变得模糊了。
但她的心似乎正在慢慢活过来,正在努力提高它的温度,试图冲破十年来坚硬寒峭的冰封。
洛宸须臾之间想了许多,几个月来的经历溪水般流过她的眼前心上。
她心存感念地站起来,走进斜穿过屋子,映照在老瞎子牌位上的月光里,再度跪下,叩拜。而后转了个方向,居然对着这一屋子的人郑重拜了下去。
蓬鹗、苏凤和谢无亦顿时惶恐,忙要跪下回拜,陆晴萱却明白洛宸心意,将三人止住。
看着眼前一幕,栖梧和叶柒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眶,且听洛宸俯着身,声音哽咽却不失坚定地说道:“诸君照拂之情,洛某当铭记刻骨,没齿不忘……”
压抑十年之久的情绪终于得到了释放,洛宸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
虽然那件事留给她的伤痕仍在,甚至一生都无法释怀,但至少压在胸口的巨石已然崩碎。
洛宸这一拜,拜得三个男人既高兴又难过,既感动又心悸。
他们心中盛装着酸甜苦辣咸的瓶子一个接着一个地翻,霎时间五味杂陈,狼藉一片。
看着眼前这一个两个多愁善感之徒,叶柒直呼头大,这可还有完?她索性拍案而起强行截住话题,转头说起了第二日的计划。
陆晴萱面不改色,心中却暗自感激:叶柒这厮,有时还是蛮靠得住的。
所谓计划,不过叶柒先前那一番盘算。她有意让洛宸添结新庐,只为哪天过来时有地方能住上十天半个月;况且说不定,栖梧往后也少不了常来。
出于这样的考虑,洛宸自然应她。
又听她说要拿一些生活用品过来,于是悠然又道:“既然盖了新房,不妨搬过来住,作何还要来回折腾?”
叶柒桃花眼眯起,狐狸似的转了两转,阴阳怪气笑道:“人家不是怕坏了你和晴萱的好事吗?”
洛宸:“……”
陆晴萱:“……”
……说的像你和蓬鹗不那啥似的。
叶柒全然不顾洛宸冷淡的脸色,兀自笑得放肆不已。
陆晴萱则心虚地往其他人那边偷眼,就看到他们一个两个故意堵着耳朵装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