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你们没在家,我一个耳朵又聋了,你们愧疚。”
“真不用,爸。我现在能顾着自己,能不能娶老婆,看缘分吧,咱都别想那么多。”
“我妈身体最重要。”
季怀邈这一天在飞完一程那很短的空闲里,就在想阮林耳朵的事。他以前都没觉得自己这么能琢磨事情。
他左想右想,把能回忆的事情都从脑袋里翻了个遍,确定他在蓝天街生活的那两年时,阮林没有一只耳朵聋了的迹象。
因为姥姥姥爷是听人说的这事,说明是发生在他们离开蓝天街之后。
今天季怀邈飞了两段,然后加机组就是像乘客一样坐飞机回津连港。
候机时,季怀邈拿起手机,扒拉了会儿,发现自己是加了阮林的微信的。什么时候加的,季怀邈没印象了。
聊天记录是空的,连节日祝福都没有。看着空空如也的对话框,季怀邈笑了笑,自嘲的笑。
这会儿想起来关心阮林了,明明头也不回走掉的人是他季怀邈自己。
季怀邈点进阮林的朋友圈,他发的也不多,多数都是介绍民宿的。
季怀邈联系人多又忙,刷朋友圈真的就是刷这个动作,阮林发的这类消息,他更不会留意。
季怀邈叹了口气,退回和阮林的对话框。
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地点着,但半分钟过去了,季怀邈连两个字都没发过去。
阮林。这称呼生分了点吧,删掉。
你还好吗?这句太酸了,别让他以为我有病,删掉。
你耳朵的事我知道了。知道就知道,这语气跟领导听汇报似的。删掉。
今天真是刷新季怀邈认知的一天,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这么能磨叽呢。
最后他决定,先打个招呼,他按了两个字,“扣子”。
“怀邈,来帮姐一把。”
季怀邈还沉在对话框里,冷不丁被人一喊,他忙收了手机站了起来。
喊他的是学飞的时候就认识的乘务长李玲玲。
“哎,我妈特喜欢这儿的哈密瓜,我刚买了一箱,这行李箱也装不下了,你一会儿帮我搬到飞机上行不?”
季怀邈一边接过小纸箱一边说:“来,给我吧,你别闪着腰。”
李玲玲笑着说“谢谢”,又说:“你明后天都是四段吧。”
季怀邈轻叹口气:“是啊,不然这会儿也不能让我坐飞机回家。”
李玲玲点点头:“哎你这转基地了,是准备回津连港安家了?要定下来了?”
季怀邈明白她的意思,笑笑说:“家里老人年纪大了,得回去照顾。”
“咱这职业可不啥能顾家的职业,还是早点成个家,家里有人也能帮帮你。”
李玲玲拍拍季怀邈的胳膊,指指手表说得先走了,季怀邈微微欠身,说:“一会儿见。”
没太久,季怀邈也上了飞机。登机之后,季怀邈看李玲玲在忙,没去打扰她,直接把哈密瓜放自己头顶上的行李架上了。
坐定之后,季怀邈猛地想起刚才他发的那个“扣子”。
好家伙,他想想都替阮林觉得吓人,这好端端的收到俩字又没后文了。
撤回是来不及了,季怀邈拿出手机,点进微信,看到阮林回了句:“咋了,怀哥?”
是刚刚回的,跟季怀邈发了那两个字之后差了十来分钟。
季怀邈没猜错。
阮林给外国学生上完课,从咖啡馆出来,拿出手机,在一片新消息里,他一眼就看到了排在第三个的季怀邈发来的“扣子”。
好家伙,阮林脚下的步子差点没倒对。他想着,耳朵已经聋了一个了,腿可不能再瘸一条,这才让自己稳住。
阮林站在路边,在海风里迷茫地眨着眼睛。
自打季怀邈回来,阮林可一声没听过他叫自己“扣子”。
小时候季怀邈只叫阮林“扣子”,因为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季怀邈都忽略了阮林是大名的问题。
但这长大了,人学会了礼貌,还学会了用礼貌刻意划远距离。
阮林哪能想不明白,季怀邈先前跟他使劲见外呢。
不过阮林不接招,他就不信他还掰不回他这发小了。
于是帮季怀邈搬快递、找车位。他要的不是季怀邈一声“谢谢”或者歉意,他只是觉得,曾经以诚相待过的好友,不应该是走向陌路的结局。
阮林性子里的那点倔,季怀邈还是懂的。所以季怀邈没再拧着。
但也不至于这么…麻吧。
阮林给自己此刻的状态找了这么个形容词。
不知道是海风吹的,还是怎么的,阮林发觉自己的腿有点软,他哆嗦了两下,收了手机快步往公交车站走去。
他裹紧了自己的外套,开始琢磨怎么回复季怀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