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一个刑警的经验来看,这个案子能够侦破的可能已经几乎没有了,但他还在坚持。每个刑警都有背负一生的案子,他也曾幻想过由一起惊天大案来实现这个诅咒。事到临头才发现,真正让人走心的案子只和它背负的情感有关。
公交车来了。
时间过得好快。耿耕看了眼手表,下午两点整,三个孩子没赶上的那班车。
他从前门上车,杨英明从后门上车。公交司机认识他,朝他点了点头,拿起水杯喝水。他举着警官证和杨文竹的照片给车里唯一的乘客看,杨英明则向乘客派发寻人启事。
公交车走了。
耿耕和杨英明坐回长椅上,这次中间没有广告牌。
他们就像两个坐在干涸河床上钓鱼的人,可他们还能去哪儿呢?
耿耕瞥见杨英明的手伸过来,手指上夹了两只烟。
他已经戒烟很久,但还是接了过来。
起风了。
公路旁的玉米地发出整齐的沙沙声,这些早已死亡的庄稼晃动着肢体,驱赶着两个陌生人。
落叶扫荡着空寂的马路,天色尚早,但黑夜已经在路上了。
这片毫无生气的天地之间,唯一的生机就是烟头上忽闪的火星。
第26章 变奏(1)
自从五年前女儿被绑架,杨英明就经常梦到自己回到老宅,被藤曼缠绕在院中的大树上。
藤曼吸走他的血液,滋养出美丽妖艳的鲜花。
虽然疼痛,但是当他身上开满鲜花的时候,他也收获了极大的满足感,每一朵鲜花都是他的荣耀。
可是,他慢慢感觉到累了。
他的身体逐渐干瘪,他感到疼痛与虚弱。他想离开,于是伸出双手去拽开藤曼,可是他越使劲,藤曼缠绕得越紧。他这才发现自己早已被吸光了力气,根本无法逃脱。
他被藤曼绞得几乎窒息,猛地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坐在车里,胸口被安全带勒得发痛。
他逃也似地冲下车,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他抬起头,看到楼上的母亲家已经亮起了灯。他本想在车里歇会,琢磨琢磨上楼怎么和母亲开口,没想到竟然睡了这么久。
一定是他最近太累了。
杨英明一进门就闻到了浓郁的油烟味,客厅支好了大饭桌,上面摆了一桌子菜,中间还摆着一瓶好酒。
“洗手去,还有两个菜一个汤。”头戴浴帽的母亲从厨房探出头,红光满面地喊道。
杨英明往卧室一看,贾辉躺在床上玩手机,贾志刚在电脑前玩斗地主。姐姐从厨房里跑出来给杨英明倒了一杯茶,又四处找遥控器开电视。
“不看了。”杨英明摆了摆手,姐姐又跑回到厨房。
杨英明瘫在沙发上,叫了一声妈。
母亲又从厨房探出头:“饿了你就先吃,还有俩菜,马上就好。”
“妈,我有话……”
杨英明还没说完,母亲就关上了厨房门。
十分钟后,姐姐端上红烧肉和炖鱼,母亲端上酸辣汤,然后喊了一声出来,贾志刚父子就乖乖从卧室出来了。
母亲兴致很高,一把拽掉了浴帽,伸手去拿白酒。
“妈,不喝了。”杨英明说道。
“喝点。”
“不喝了。”
“喝点!这一大桌子菜!”母亲立刻提高了调门。
“不喝了!”杨英明忽然吼了出来。
一瞬间,房间里安静得挂钟走时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你们都坐下。”杨英明指了指饭桌,大声说道,“我不吃饭,说完就走。”
四个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母亲开口:“你哪儿惹了这一身邪火没处撒,跑家里撒来了!”
“我没有邪火。”杨英明盯着酒瓶,“正好今天大家都在,咱们把话说清楚。姐,你说这房子抵押了,是吧。”
“是啊。”姐姐看了眼母亲。
“抵押手续我看看。”
姐姐看向母亲,母亲拍了桌子:“你有事没事!我累死累活做一桌子菜,你一进门就跟这儿嚎丧似的,你要干什么!”
“我就问我姐,房子有没有抵押!”杨英明喊道,眼睛都要凸出来了。
“不是你跟这儿……”母亲还要发火,被姐姐拦了下来。
“没抵押。”姐姐交代了。
“那你们骗我,是吧?”杨英明说道。
“什么叫骗!我把你养这么大我是骗你!你姐为了你……”
“别说这个了!”杨英明打断了母亲的话,“我就问你们,跟我说房子抵押还不上贷款让我拿钱,是不是骗人!”
“是。”姐姐按住母亲,“英明,是我不对。”
“tຊ有什么不对!”母亲站起来咆哮道,“我是谁?你是谁?她是谁?我是你妈她是你姐!你给我们拿点钱怎么了?至于跟这儿吼我们吗?是不是马红蕾让你回来跟我们要钱,好离婚分家产!我就知道是她!咱家人干不出这事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