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们还专为这事儿偷辆车?”
耿耕停下脚步,看着远处村庄的灯火,说道:“很多快到报废的车,车主嫌报废厂给的钱少,就卖到村里。村民花几千块钱弄个车,不上手续不年检,就这么黑着开。只要不上大路、不进城,也没人知道。”
“还有这事儿?”李为问道,“那赵顺奎家还有一辆黑车?”
“也不一定是他们。”耿耕摇了摇头,“可我总觉得他们差了那么一点。我也说不好,可能是干警察时间长了,看谁都不像好人了。”
“行,那我一会儿找村长问问,交管局没备案,村里肯定瞒不过去。”李为主动坐上驾驶座。
耿耕坐上副驾,看着树梢上的一轮满月。
他沉吟了片刻,嘱咐道:“别单独问他们一家。”
“明白。”李为打着发动机,“如果确认他家没有面包车呢?”
“如果他们真的是清白的,那就最好。但如果不是,那就完蛋了。”
“为啥?”李为发动汽车,打开灯,前方被车灯照出一片惨白。
“因为灯下黑。”耿耕拍了拍李为的肩膀,“先往后倒,前面有个坑。”
赵顺奎和陈晓莲并排躺在床上,四周一片漆黑。两人都睁大了眼睛,眼睛里映着月光。
“小满的夜壶刷了吗?”陈晓莲忽然开口。
“刷了。”
“止疼药呢?”
“止疼药和水都放好了。”
“想啥呢?”
“我在想……”赵顺奎喘了两口气,“刚才,村主任让大家把车都开到场院里了。”
“是啊,我还没问你呢,这又咋了?”
“警察肯定发现啥了。我就在想,咱家那面包车,村里没人知道吧。”
“应该没有吧。”陈晓莲捂着额头,“你都没开回来过,一直在苗圃开。”
“车是老六抵给咱们的,和车贩子没关系。只要警察找不到老六就行。”
“他不是回老家了吗?”
“所以,车得处理了。要不然找到车,警察也能找到他。”
“车还不要了?”陈晓莲无比沮丧,“这干的是什么事!”
“车必须得处理了。”赵顺奎喃喃自语。
“啥时候去?”
“半夜就去。”赵顺奎说道,“明天白天,我还得去英明家。”
陈晓莲噌的一下坐起来,翻身下床。
“咋了?”
“睡不着!”
陈晓莲趿拉着拖鞋,走到灶台旁边,很快响起了佛经。没过一会儿,淡淡的檀香味飘了进来。
赵顺奎跟着出去,看到陈晓莲跪在蒲团上,跟着佛经哼念。
夜晚,已经彻底安静下来。
杨文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甚至发生过什么。她的眼前反复闪现林皓自己身边跑出去的画面,好像世界从那一瞬间就卡住了。
然后呢?
陈婶儿回来了,她问陈婶儿怎么了。陈婶儿眼睛直愣愣的,告诉她林皓掉下去了,被车撞死了。
她让陈婶儿帮她解开,但是陈婶儿没动。赵叔拖着黎露进来了,把黎露放到了她身边。
她看着他们,忽然觉得他们是那么陌生。
她好像明白了,但是太晚了。
杨文竹猛地睁开眼睛,想起自己被囚禁在赵小满家的地窖里,想起了自己哀求赵顺奎和陈晓莲。但他们就像石头。好像之前他们不是精诚团结的同盟,她也没有为了救小满去勒索自己的父亲。
是的,从林皓死的那一瞬间,一切都变了。
她只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可是,赵顺奎和陈晓莲是做错了事的大人。孩子只要认错,一切就能恢复原状。但是大人没办法认错,只能继续错下去。
而她和黎露,就是这个错误的代价。
赵顺奎拉开地窖盖板,爬下去,看到了蜷缩在一起的两个女孩。梳妆台被挪到了一边,墙上多出了一个大洞。
赵顺奎家和杨英明家以前是一个院子,主人是个地主。战乱年代,地主家跑到南方去了,院子成了无主之地,解放后便分给了他们两家的父辈。
当年还是一个院子的时候就有两个地窖,中间有连接通道,半人多高,用来逃难避祸的。后来两家重盖了房,现成的地窖就留下了,毕竟当年挖地窖是个大工程。
赵顺奎和杨英明小时候,tຊ两家地窖还是通着的,不封上的原因是因为穷,有那些砖头不如多砌个灶台。
“我和你爸,小时候经常在里面玩。”赵顺奎轻轻地说道,“那会儿他有一只小羊羔,他可喜欢了,天天抱着。你爷爷要卖羊,你爸怕把小羊羔卖了,就抱着它躲在这个洞里。”
赵顺奎指了指黑乎乎的洞口,抹了把眼泪。
“刚才把你们关在里面,漆黑的,吓着了吧。”他哽咽着说,“叔也不想这样啊,可是咋办呢?这事儿闹大了,你那个同学死了。我们要是放你们出去,我们就得被抓走。那小满可咋办呢?她咋活下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