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孕?”杨文竹震惊地问道。
“是啊!说起来也真是不容易。”陈晓莲激动地念叨着,“你爸妈要这个孩子已经要好几年了,怎么也要不上。你妈现在这个年龄,又随时会停经,真是老天有眼……”
杨文竹已经听不进去陈晓莲的话了。
此刻她只有一个念头,她不再是他们唯一的孩子了。
她知道这个时候要替妈妈高兴,但她高兴不起来。任何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忽然听说自己马上要有个弟弟妹妹,也不会像个孩子一样天真无邪地高兴吧。
她理解这个孩子对父母的重要性,如果她死了,这一切都很合理。但她还活着,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妈妈也打算放弃她了?她的心底忽然升起了强烈的孤独感。
“怎么?你不高兴吗?”陈晓莲问道。
如果不是你们,我也不会遇到这种事。杨文竹想着,你现在居然还要问我高不高兴?
“高兴,当然高兴。”杨文竹强压着杂乱的心情,拿起一个护身符,“我妈应该喜欢这个。”
当天下午,赵顺奎回来眼皮就一直跳。
陈晓莲问他去没去医院,问了三遍他才听见,说去了。陈晓莲又问他拿没拿药,又问了三遍,他才说拿了。他起身走到门口,在袋子里摸了半天也没摸到。
“放在车里了,我去拿。”赵顺奎魂不守舍地出去了。
他再回来的时候,被陈晓莲拽进卧室。
“你怎么回事?”
“不知道。就是心惊肉跳的。”赵顺奎说道,把药递给陈晓莲。
陈晓莲把药塞到行李箱里,然后在备忘录的常用药品那一行打了勾。
“看见什么人了?”陈晓莲继续收拾行李箱。
“林启峰。”
陈晓莲的手慢了一下,抬起头看着赵顺奎,问道:“林大夫怎么样?”
赵顺奎点了点头:“精神还不错,我们聊了一会儿。”
“说啥了?”
“啥也没说。”赵顺奎用手指刮了刮寸头,“瞎聊两句。”
“去找陈律了?”
“噢,找了。”
“陈律咋说?”
“陈律说咱们是委托人,只要咱们委托的事情,他就一切照办。”
“可以办?”陈晓莲有些惊喜。
“当然可以办。”
“那他不用看看里面是什么?”
“人家说了,这是咱们的隐私,他绝对不会看。”赵顺奎叹了口气,“等真到了那天,他就算知道也无所谓了。”
“行。”陈晓莲长出了口气,“这事儿安排好,我心里算踏实了。”
赵顺奎走到陈晓莲身后,双手搭在她肩膀上,轻轻按摩着。
“小满的机票定了吗?”陈晓莲问道。
“定好了。”
“小满走了,杨文竹那边搞定了,咱们也得抓紧时间出国。”陈晓莲说道。
暴雨打在屋顶上,发出洗涤灵魂的声音。
杨文竹一直盯着网上的信息,局势比她预想得紧迫。她熬了几宿,把这幅画赶工出来了。
她画完最后一笔,把画笔扔到一边,看着自己的作品,终于完美了。
她光着脚走下楼,看着落地窗外的雨幕,在黄色路灯的照映下变成了一片片流动的水晶。
多干净的雨。
她走到花园里,任由雨水冲刷着自己。无论多么肮脏的水,只要它蒸发了,变成水蒸气,就能一直升上万米高空,重新凝结成最纯净的水,降落在另一个地方。
人生也是这样吧。无论做过什么,只要死亡,灵魂就会升到天上,重新成为一个全新的人,投生到完全不同的地方。他不会记得上辈子做过什么,也不会记得上辈子和谁在一起,但他知道这是个新的开始,他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将由他自己决定。
所以雨水能洗刷罪恶,能让人迎接新生。她抬起头,感受着雨点打在额头上,这才是真正的洗礼。
赵顺奎很少做梦,但是今天做了个噩梦。他梦到林皓抓着树枝,他趴在地上伸手去拉林皓。这时有个人在他耳边说了句话:“你救了他,他就要把你们送进监狱。”
他转过头,看到了一张可怕的脸。下一秒,他认出来那是他女儿被烧焦的脸。于是他把马上要抓住林皓的手抬起来,放到树枝上。
林皓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了绝望。
“叔……”
他按下手掌,只是轻轻一按,树枝折断了。
他从梦中惊醒,忽然陷入了恐惧的深渊。因为他想不起来自己当时究竟是不是像梦里那样,把手按在了树枝上。
他一直记得的,他一直知道的,他一直告诉自己的是他拼命去抓林皓,但是就差了一点,树枝折了,林皓摔下去了。
他一直以为的记忆是真的吗?还是他在骗自己?为了让自己好受一点?还是说这五年的愧疚之心积郁成了心魔,虚构出噩梦中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