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是极无趣的事, 可他却能盯上一整日也不觉厌烦。
沈希现今亦是不敢拒绝的。
只不过近来萧渡玄没有那样做。
他发现她更多的弱点了,比起短时的恐惧, 萧渡玄想要勾起的是她恒久的恐惧。
他就是要昭然地告诉她,她再怎样挣扎,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的。
沈希垂下眸子,她慢慢地松开攥紧的手指,然后抬起脚步向着内殿走去。
走得越近,熏香的气息越重。
淡雅幽微,应当是兰香,并不过分的深重,也不过分的浓郁。
无声地萦绕在鼻间,会令人想起很雅致的事来。
明光殿很大,但布置意外的和东宫的长乐殿很像。
沈希之前几回来得匆忙,还没有好好地看过这里,意识到这点后她的心中陡地闪过一阵酸涩。
萧渡玄这个人既无情又有情。
他更多时候是冷酷的,但他也无疑是会念旧情的,尤其是身边跟得久了的人,总归会比对常人要多些情谊。
即便知道这不可能,沈希还是总忍不住地这样幻想。
——如果她跟萧渡玄的关系从未发生过改变就好了。
她七岁时就跟在萧渡玄的身边,往后八年,从未离开过他一次。
便是去贺家的那回,也是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如果他们还是以前的那种关系,知悉她与萧言订亲,他不会不满,或许会含笑给她添些嫁妆。
如果时间合适的话,萧渡玄说不定还会亲自来喝她的喜酒。
他们会成为真正的一家人。
她可以坦坦荡荡地唤他皇叔,而不必像现今这般在违逆伦理的边缘挣扎着。
可是她将这一切都毁了。
沈希想要让自己再平静些,走到内殿的门前时,她的眼眶还是忍不住地泛起红。
这样是不行的。
过去的事已经过去,她如今就是萧渡玄的侄媳。
他之前自己也向她这样说过不是吗?要向前看,该抛去的过去是势必要抛去的。
沈希缓缓地将攥紧的手指松开。
她不能再沉溺于对过往温情的幻想,她必须得去过她自己的人生了。
再说曾经是萧言将她从绝望中救出,在她最艰难的时候伸出援手。
现在也该轮到她为他来做些什么了。
沈希深吸了一口气,她轻轻地将殿门推开。
殿中有些意外的空寂,博山炉内香料在无声地燃着,文书在桌案上摊开,但是椅中却没有人。
宫室中并非是想象中的昏暗,甚至有些太亮了。
长明灯灼灼地烧着,将桌案下的黑暗都照得透彻。
屏风后隐隐约约,看不出是否有人在里间。
沈希站在门边,突然有些无措,不知是该继续往前,还是该先退出来。
但不知怎地,原本幽微雅致的香在殿门被打开后,逐渐变得浓郁起来,全都往她的鼻间涌去,带来阵阵的心悸之感。
掌心霎时泛起冷汗,沈希脑中晕眩,她禁不住地想要往后退。
正当她想要转过身的刹那,一双手倏然搭在了她的肩头。
男人的气力并不重,却叫她刹那间没有了再后退的勇气。
是萧渡玄回来了。
沈希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才迫使自己沉稳地站定在原处。
他语调轻柔,带着些戏谑:“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萧渡玄唇边含笑,不疾不徐地说道:“昨晚朕可是等你许久呢。”
他的话语温和,但那双眼里没有半分的笑意,冰冷晦暗,像是无光的渊水。
和他对上视线的瞬间,沈希便控制不住地心悸。
尽管心底早已有了准备,恐惧的情绪却还是在疯狂地上涌着。
她低低地垂下眸子,说道:“陛下,臣女昨夜是听闻王妃犯了心悸的病症,方才赶回去的,并非是有意忤逆您。”
沈希的话音轻柔,眼眸里也含着水意。
看起来既无辜,又可怜,就像是当真如她所说那般,是因为担心平王妃才急急地回去,而非是得了空隙就立刻地想要出逃。
“哦,原是如此。”萧渡玄笑了一下,“你可真是纯孝。”
他微微俯身,像是赞许般地抚了抚沈希的脸庞。
分明是很简短的话语,但沈希却霎时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是在暗示她只顾对长辈的孝,不顾对君王的忠吗?
她眸光颤动,恐惧地望向萧渡玄:“陛下,我真的不是有意忤逆您的,往后、往后我再也不会如此了……”
沈希的尾音发颤,带着少许的哭腔,像是急得厉害,又像是被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