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萧渡玄什么也没说,他径直骑上马带着人去下游开始找寻。
暴雨如幕,哀冷凄凉,像是一曲镇魂的挽歌。
直到黎明时,天色依然是昏黑的。
大雨下了整整一天一夜,萧渡玄也亲自带人找了一天一夜,他连眼都没有阖过一时半刻。
暴雨渐止的时候,皇帝才终于恢复了少许的冷静。
没有尸骨,那就说明沈希还活着。
她那般聪明的人,一定是设法逃了,他就知道她不会舍得那样轻易赴死的。
萧渡玄近乎是强迫自己这样想着。
他不听侍从和医官的劝告,也不允旁人去言说别的可能,他甚至不许内侍含泪或者露出哀色。
沈希一定还活着,她舍不得死的。
她那般恨他,又是那般睚眦必报的人,就是死肯定也要拖着他一起下地狱。
都要准备死了,沈希哪里会舍得让他继续在世间享荣华富贵呢?
萧渡玄稍微清醒过来以后,便将涉事的人找出,然后全部都扣压起来,一个一个地审讯。
就是已经远走雍州的萧言也被他给抓回来了。
沈希这次的局谋得很大,连萧渡玄都不敢想她到底打通了多少关系。
多不可思议。
她一个那样热衷权力荣华的姑娘,竟然会想要逃离他,想要抛弃来自帝王的、全心全意的爱。
她到底是将对他的恨意藏得有多深?
萧渡玄一生寡淡冷情,但想到这件事的时候,胸腔里都是尖锐的刺痛,像是被万箭穿心一般。
萧言回京的当晚就被压入了牢狱之中。
沈希之前几次谋划,都是借的萧言的力。
当第三日还没有寻到沈希的尸骨时,萧渡玄就可以确定沈希还没死。
她那般在乎平王府的这些人,哪怕没有借他们的力,也肯定早就言说过什么。
只可惜那夜平王去镇/压哗/变,平王妃发了病,在府中静歇,都的确对此事一无所知。
于是萧渡玄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萧言的身上。
却不想闻讯后萧言满脸都是震惊,温润的眼眸亦是霎时就红了。
他像是疯了一般,哑声说道:“皇叔,沈希是被您给逼死的,现在再没有人会忤逆您背叛您了,您高兴了吗!”
这话一出,萧渡玄就知道萧言没有价值了。
但萧言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利/箭,刺向萧渡玄的胸腔里,唤起尖锐的痛意。
萧渡玄眼底尽是冰冷的戾气,他抽出腰间的长剑,寒声说道:“闭嘴。”
恰在此时,侍从颤抖着送来了新的信笺。
萧渡玄用另一只手打开信笺,是卫兵找寻到线索了,信笺里放着的是一串很漂亮精致的五彩绳。
握住彩绳的那一瞬,他的心底都泛起了寒意。
这五彩绳是端午前夜,萧渡玄亲自给沈希系上的,末梢还坠着许多颗小铃铛。
或许她并非还活着,只不过是尸骨还未被找寻到。
寒江的水是多么的冷,沈希一个小姑娘,哪里能受得了那般的深寒?
萧渡玄阖上眼眸,只觉肺腑的至深处都有尖锐的痛意在漫涌。
萧言亦是感觉心口痛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他满脸都是泪水,眼睛通红,近乎是吼着说道:“您杀了我吧!沈希没了,我也不活了……”
说着萧言就向那剑刃上撞去。
滚烫的鲜血溅湿了萧渡玄修长的指节,温热的灼烧着,让他想起他们婚宴那日沈希染血的脸庞。
周遭的侍从全都吓了一跳,可萧渡玄只是沉浸在思绪里面。
他紧紧地握住那根五彩绳,胸膛里的心脏也是被剜出来了一般,寒风一吹便止不住地作痛,鲜血无声地往外流淌,将他的神魂都给夺走了。
萧渡玄第一次明白何为悔不当初。
如果当初他没有用那般强硬的手段强掠沈希,她会不会就不这样怕他?
会不会就没那么恨他?
或者再早一些,如果他从小就好好地疼宠沈希,她的性子会不会就不变成这样?
压抑经久的情绪瞬时全都涌上来了,摧心剖肝的痛楚贯穿肺腑,一口血终于从萧渡玄的唇边吐了出来。
尖叫声此起彼伏。
眼看皇帝突然倒了下去,侍从们才想起自从沈希出事后,萧渡玄便再也没有阖过眼。
*
沈希对宫中的混乱一无所知。
她苏醒时已经是第三日的清晨,身上的高热亦是昨夜才刚刚退下去的。
身上酸疼得厉害,骨节像是被碾碎然后重塑了一番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