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常有暴雨,泥泞的天气最不好行走。
沈希心中有些忧虑,渐渐地又开始急躁起来,约莫整整一刻钟过去后,殿门才再度被人叩响。
顾长风早就跟她说过宫中有内应,但看清楚那人面孔的时候她还是震惊了一回。
竟是一位紫衣的宦官。
他的神情很平静,看着比常鹤要稍微长一些。
那宦官轻声说道:“姑娘,都准备好了吗?”
沈希的心房怦怦直跳着,她站起身来,走到那人的跟前:“中使,都准备好了。”
那人给她披上了一件深色的斗篷,瞧着和宫中小宦官穿的蓑衣很是相像。
接着他递给沈希一个令牌,轻声说道:“突然下雨耽误了些时间,您得走快些了,到神武门后会有人给您安排车马。”
她紧紧地攥住那令牌,点头道:“好,多谢中使。”
他轻声说道:“祝您一路顺风。”
沈希没有多耽误时间,她抬步就向外边走去,有个小太监一直带着她,喋喋不休地说道:“你这关系可真硬啊,不过马上就要下暴雨了,你确定要这时候走呀?”
他虽然话多,但是步子很快。
从明光殿出来后,沈希的心弦越绷越紧。
求上天再护佑她一回吧,只要这雨能稍迟片刻下,她就能逃出去了。
沈希随口胡诌道:“家中祖父重病,不得不回。”
她祖父前越国公早已仙逝多年。
“唉,真羡慕你。”那小太监又说道,“我进宫时家里人就全没了,那年突厥人突然南下,我们那半个村子都被屠光了。”
沈希神情微动。
她垂下眸子,轻声说道:“你别难过,未来你会有新的家人的,而且陛下英明神武,定能为你的家人们复仇。”
沈希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她并非不知道此间的疾苦,而是在燕地的那两年,她听过太多类似的故事,久而久之,心中都有些麻木了。
两人正说着,神武门便到了。
负责车马的侍从看了眼沈希的令牌,便将马匹牵了过来。
骑上马匹的刹那,沈希浑身的血都热了起来,与别处不同,皇城的每一条路都是笔直的,只要沿着中轴线一路向北,就能出城门。
但顾长风给她的安排更加缜密。
专门令她换了两次马,然后再乘船走水路。
依照常理,出逃肯定是越快越好,但他们所要面对的人是萧渡玄,他比沈希自己都更懂她的心思。
她的性子是有些急的,而且喜欢快刀斩乱麻。
宫城的北边驻扎的皆是禁军,整座皇城最精锐的士兵全都在此处,可北边的路途是最顺的,也是能最快出城的。
沈希披着斗篷,她将身子压得很低,一路向北面疾驰。
就在她快要顺利穿出禁军的驻地时,冰冷的箭光倏然擦着她的耳边刺了过去。
沈希瞳孔紧缩,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
明光殿中一片沉静。
萧渡玄已经睡了快要半个时辰,众人在外间也等候了半个时辰。
在太医院的众多医官里,江院正虽然官位没有过分的高,但却一直都是众人的主心骨。
萧渡玄少时多病,年寿难永,后来是年纪渐长,加上遇见了当时还被称之为江神医的江院正,方才渐渐好转起来。
江院正在太医院供职多年,逢年过节也在皇城待着。
不久前他的老母生病,这才请假回乡。
江院正是众医官里最持重、最有能力的,也是最会拿主意的。
这会儿他不在,沈希也一直在睡着,众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也只能一直干坐着,等待萧渡玄苏醒。
那新来的医官犹豫良久,还是沉声说道:“中使,要不还是让仆先去看看吧。”
“我记得师父的脉案上曾写过,”他低声说道,“陛下犯头疾的时候,总是夜半惊醒,至多会一次睡半个时辰。”
他的神情颇为迟疑。
但他的话音落下须臾,萧渡玄便提着剑从内殿走了出来。
他身着玄衣,俊美的面容阴沉得似是能滴出水来。
珠帘被利刃给斩断,在落针可闻的宫殿中,像是惊雷一般颗颗滚落。
外间的众人都吓了一跳,此刻脸色一个比一个苍白。
萧渡玄眸光暗沉地扫过众人,唇边冷冷地吐出几个字:“沈希呢?”
沈希还能在哪儿?自然是在偏殿睡着呢。
常鹤原本还有些不明所以,在萧渡玄的目光落下时,脑海中陡地灵光乍现,当那个近乎恐怖的猜想浮出水面的瞬间,他的心都沉入了谷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