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前温润持重的郎君,仅仅是听沈希说了这一句话,就倏然红了眼眶。
他哑声说道:“小希,我对不起你,当初是我叫人蒙蔽了,可是我对你的心意没有任何改变,我也知道你都是被逼的……”
萧言似乎是陷入了极大的痛苦中,若不是四处都有侍从盯着,他兴许都快要忍不住搂住沈希了。
但她只是轻笑了一声。
“表哥,以后这样的话就不必再说了。”沈希的语气冷淡,“没有什么蒙蔽不蒙蔽的,当初的确是我爬上了陛下的床榻,沈希就是这样卑劣下作的人。”
萧言的神情愣怔,他张开唇,眼睛也睁大了。
“要我说的再明白些吗?”她继续说道,“你爱的都是我装出来的表象,我从骨子里就是这种无耻的人。”
因是在人前,沈希的神情仍是那般柔和。
但她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利刃般刺穿了萧言的胸膛。
他无法控制地拉住沈希的衣袖,唤道:“不、不,小希……”
堂堂八尺的男儿,倏地落下了悔恨的泪水。
“你别那样说自己,小希。”萧言哑声说道,“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姑娘。”
沈希看了眼不远处盯着她的侍从,耐心更是快要耗尽。
她都不知道萧言是怎么想的。
当初和离的时候倒是干脆利落,现今又开始优柔寡断起来了。
他若是果决地同她告别,她还能敬他一敬。
沈希轻轻俯身,在萧言的耳边说道:“表哥,你先放开我吧,咱们这样不成体统,若是皇叔知晓,你我都麻烦。”
她的话语很直白,直白到不留一丝情面。
萧言的身躯陡然僵了一瞬。
沈希顺势便将他推开了,她转身离开,背对着萧言,向他最后一次招了招手:“有缘再会,表哥。”
天色有些阴沉,加之城楼很高,烈风扬起沈希的衣袖,让她的身形带上些侠气。
平王到来时所望见的就是这一幕。
不得不说,哪怕在他和妻子这些年的阅历中,也并未见过几个似沈希一般的女郎。
只可惜这样的人,他们的儿子并不能把握住。
沈希笑容温柔,她轻声说道:“殿下。”
和萧言的婚姻是彻底结束了,但她和平王府的善缘却还没有结束。
平王依然是那副寻常打扮,瞧着不似久经沙场的武将,倒像是一个平凡的男人。
“听说你父亲又升迁了,”他轻声说道,“恭喜。”
分明已经不成亲家,说这话的时候平王的眼里仍含着真诚的祝福。
当初沈庆臣危在旦夕的时候,是平王伸出援手助了他,后来沈希被萧渡玄所胁迫,亦是平王派出援兵帮了她。
现今两家都已经彻底没了关系,平王依然是如此的真挚。
人的本性是重利轻义的。
沈希少时就明白了这个道理,世间多的是锦上添花的人,却少有在雪中送炭的。
因为什么?因为大家都是好利益的,被利益牵连在一起,然后再虚虚地覆上一层感情的膜罢了。
可平王和平王妃到底是不一样的。
沈希的心底冷硬,也不免生出触动。
她最后向平王鞠了一躬,哑声说道:“多谢您,殿下。”
平王虚虚地将她扶了起来,他轻声说道:“不必言谢,小希,日后若是有用得着的,仍可与我来言说。”
他的视线向下,说道:“没有保护好你,亦是我们的失职,无须有任何的歉疚。”
平王的神情平和,语气却很郑重。
沈希的喉间有些发疼,她竭力控制住情绪,说道:“好,我明白,殿下。”
即便如此,在擦肩而过的那个瞬间,她还是微微地红了眼眶。
她是多么幸运,才会在身处绝境的时候遇到这样的夫家。
只可惜她没能抓住。
*
与平王分别后,沈希便坐上马车回到宫中。
她不喜欢与人道别,即便是不那么喜欢的人,心情沉闷,自然也就没有了做其余事的兴致。
沈希放下书册,拉上床帐后就小睡了起来。
她并不知道此刻外间因她掀起了怎样的风雨。
陆太后一拍桌案,便从椅中站了起来,她难以置信地看向萧渡玄:“都已经万事俱备了,现今突然又说不选妃,你这让母后也没法同人交代呀!”
萧渡玄神色平静,他长身玉立,甚至没有落座多待的意思。
仿佛还是因为敬重母亲,方才来亲自跟她说一趟似的。
陆太后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急切地说道:“是因为四姑娘吗?你若是真的不喜她,不纳她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