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灿灿的烟火,便是恶徒落网的信号。
满月低头看怀里的厉怜, 这小子已经昏死过去了。创口太大,金针难以彻底止血, 满月索性将裘氅脱了, 往少年身上一裹, 单手死死压在伤口上。
他向金瑞道:“小徒命在旦夕,满月先行一步,”说罢,抄起厉怜, 飞身上马, 转向紫元吩咐, “你配合九野营善后!”
话音还飘在空中,人已经策马跑得远了。
孟飘忱还在归途上,随满月一道回来的是莫肃然。
莫阎王本来好好地在府里喝着小酒儿看医书,突然听见外面一阵杂乱。
隐约是满月大声喊:“快去请莫大夫来!”
公子很少这样高声,一听就是出事了。
莫肃然出屋,正看见满月抱着厉怜往里冲,外袍前襟上,到处是血。
厉怜一被放下就醒了,先是眼不聚焦地看向不知道是哪儿,接着眼光一闪,一把薅住满月的手:“师父……”
满月在心里叹了口气,把手抽/出来:“先医伤。”
“师父……我……”他伤得实在太重,被满月一下脱开揪扯,不甘心地转而抓着师父袍子角。
说了三个字,开始剧烈地咳嗽,那被金针略微止住冒血的创口,瞬间变成了趵突泉口。
莫阎王医治刀枪外伤极有经验,打眼一看厉怜心口那血窟窿,心凉了一半——正在心脏的位置。
单说这出血量,厉怜就已经一条腿迈进棺材里了。
莫肃然忍不住心道:这是怎么的了?尊主没在,这小子在跟公子闹啥?
满月心里五味杂陈,如今不用细想都知道,少年对他有背叛,但也有不忍背叛。
更甚,他是个现实中的人吗?
实在不知说什么,满月冷着脸道:“欠我个解释,别死了。”
说罢,面无表情地将袍子也从少年手里拽出来,退到一旁去了。
莫肃然本来心里打鼓,寻思着八成是救不活了。一上手,又发现这小子的伤没有看着吓人。说不定是真的可以鬼门关观光半日,再被自己拽回来。
满月在一旁看了一会儿,发现根本帮不上忙,回屋去了。
他把染满鲜血的外袍脱下来,突然觉得,就连中衣上也都是血腥味,到衣柜前找衣服,打开门就见衣裳归置得齐整。
这些事平时都是厉怜帮忙打理。
一想起这,心底烦躁又冒出来了。
胡乱从里到外把衣裳全换了。
刚出门站在廊下透气,门房小厮就过来了:“主子,金瑞公公来了,说是带着皇上口谕呢。”
满月只得迎出去,虚头巴脑地跟金瑞寒暄了一通,把人让进花厅。
金瑞道:“恭喜纪大人,方才皇上已经让秉笔太监拟了旨意,大人肃清都城内私收税费的看市有功、救护玉贵妃有功、救下巴尔恪质子有功、捉拿流勒奸贼有功,陛下要扶正大人皇子的身份,待到贵妃娘娘还朝,请娘娘垂帘上殿,当面宣旨。老奴先来同大人报个喜。”
满月道:“劳烦金瑞公公大晚上跑一趟了。”说着,向身边的小侍耳语几句,那小侍躬身领命下去了。
“方才老奴见厉小公子伤得不轻,需不需要禀明陛下,请御医来?”金瑞问。
这一听就是客套话。
满月道:“满月府上有江湖郎中,医金石之伤尚算得心应手,就不劳烦公公和太医院的大人们了,”顿挫片刻,他又问:“安王殿下还好吗?”
话题转得突然,金瑞先是一愣,而后道:“王爷……人是安好的,至于心思嘛……”说着叹了口气,“老奴看着,大人和纪深小王爷,颇为投缘?”
满月垂下眸子,掩掉眼中的情绪:“只是觉得糟蹋了。”
金瑞那张惨白的脸上挂着笑,大晚上看着瘆得慌。他压低声音道:“老奴知道公子凌云之志,意在金殿之上,只是若想江山万里尽收囊中,便得将这些妇人之仁收敛起来。”
“妇人之仁”几个字,扬起满月心里一股怒意。
金瑞继续道:“这一点,陛下就做得异常好。”
满心以为他是指皇上曾经六亲不认,一杯鸩酒毒死了兄弟的旧事。
却不料,金瑞道:“有人在陛下眼皮子底下向小王爷和质子做手脚,公子真以为,陛下毫不知情吗?”
满月一讷。
“陛下这是在为您铺路呢。”
话先在满月脑子里打了个转,而后如同一记闷锤,精准地砸在心口上,砸得他要面不改色地背过气去。
满月强自定神,却怎么都安不下心思——至尊通途上绊脚石有很多,可他从不觉得纪深是。
小王爷不是绊脚石,却莫名其妙地成了踏脚石。
怀璧其罪,错就错在他姓纪。
“公子莫要怪陛下才是,”金瑞轻缓地道,“这条通天大道上,老奴会帮公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