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之后, 纪满月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安坐片刻, 扬声叫厉怜:“我入宫一趟,你帮我备一套低调的衣裳,一会儿回来换。”
厉怜在门口扒头:“您要去做什么?新添置的衣裳都不张扬啊……”
不是灰的,就是黑的,我觉得那些压箱底的红衣服,挺好的。
满月道:“见一位贵人。”
这日正午,阳光很好。
安王涉案,去哪里都有人跟着,索性哪儿也不去了。把自己禁在王府,省得麻烦。
王爷颇有兵来将挡的气度,吃过饭,在院子里晒太阳身上困乏,回屋小憩,正似睡非睡的迷糊,突然床前有人轻声道:“打扰王爷午休,下官没有恶意,王爷莫怕。”
声音带一丝苏沙,听着温柔。
饶是如此,安王依旧大惊,他身上扣着贪没水银矿和涉嫌谋逆的两口黑锅,王府被三法司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这人竟然谁也没惊动,大白天就摸到自己卧房来了。
起身,见来人是个相貌非常秀雅的公子,穿着一身烟灰色的长袍,微低着头,单膝跪在床前,手里托着枚印章:“下官直指令纪满月,得戎国候授意,来与王爷说几句话。”
安王拎过印章,见那正是丰年的私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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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宮宴,是越国皇室彰显天家威仪排场的好机会。
往年宮宴有时设在重华楼,有时设在桑梓江边的临江仙台,有时也设在宫里。除了宫妃朝臣,还会大宴名流、外宾。
今年重华楼塌了,宮宴更要继续。越是这样的时候,皇家便越要靠排场来撑场面。
是以宴请人数非但没有缩减,还又增加了好多位。
本来,按着满月和司慎言的官阶,参宴是不能入殿的。因为救驾有功,皇上特许二人参与殿宴。
座位还设得极其靠前。
满月心道,这样也好,一会儿宫妃要露面,正好看那名满天下,被传说是凤台箫的玉贵妃是何许人。
想得挺好,结果异想天开了。
越国虽然没有封闭到宫妃不得见外臣的地步,但也考究着礼制,皇上御座后面娘娘们的座位,用一层薄如蝉翼的垂纱隔着。因为距离远近不同,美人们往座下看,相对清楚,可朝臣往上看去,就只见娘娘们杳袅娉婷的倩影,万万看不真切面貌。
更别提区分谁是谁了。
此时,宾客已落座,只差皇上登殿。
满月眼光扫过对面文臣,见一位面善的老大人笑眯眯的看他,略一迟疑,想起这是前些日子闹灾后期,去繁花府力挽狂澜,组织灾后重建的老大人李灿。
看来繁花府事毕,他还朝了。
满月向他拱手躬身,深施一礼。
突然敏锐地察觉出,宫妃落座的垂纱帘子后面,有谁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
抬头去看,却又没有了。
就这时候,陛下登殿。
宴席开始了。
这种宴会,上来只能是老掉牙的一套,圣上端杯祭酒,一敬皇天后土,二敬列祖列宗,三敬文武群臣。除此之外,又分出第四杯,敬西嘉兰关浴血退敌的大越好儿郎,盼戎国候早日凯旋。
只字未提重华楼倒塌的事情,摆明了大好的日子不想触霉头。
祭酒之后,歌舞开始。丝竹管弦绕梁三日,官员、宾客们遵循礼制向皇上敬酒,气氛融洽至极。皇上喝酒上脸,几杯酒下肚,脸色泛红,那骨子里带着的戾气都淡去了,他半倚在龙椅中,懒洋洋的。
酒意渐酣,金瑞公公从殿外进来,溜边儿到皇上近前耳语几句。
不知说了什么,皇上先是一愣,再就点头允了。
金瑞便转过身,叫停乐舞,朗声道:“请安王殿下上殿——”
话音落,一人登殿。
他保养得很好,甚至看不出到底多大年岁,细看相貌与皇上有几分相似。
只不过皇上皮肤颜色深沉,眉梢眼角的杀伐气也重,打眼就是一副枭雄模样,若非是帝王之气加身,让他持着君临天下的德儒,皇上就真的“铁血硬汉”一个。徒手劈砖,胸口碎大石那种。
这样的身型气质,再配上神情的傲蔑,坊间传说他当年一杯毒酒在母亲面前鸩杀亲弟……
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儿。
至于其他,比如说皇上丧尽人伦不能人事,在后宫喜做妇人之姿,满月看着他那张“神佛不服、老子天下第一”的脸,总觉得这事儿不可能,如果是真的……
太惊悚了。
反观陛下这位庶出哥哥安王,白面如玉,若换上便装,站在江岸柳堤中,该是个文质雅儒的逍遥书生。
安王在御前双膝跪下:“臣叩见陛下,多谢陛下恩许罪臣之身御前祝酒,愿陛下疆国万寿,岁岁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