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
木易维正准备歇下, 突然听见纪满月在门外:“敛允兄。”
木易维麻利儿开门,就见纪大人独自一人,一身青黑色的常服, 手里提着贯月剑。
“点张宿小旗二十弟兄, 咱们出去一趟, 对了, 让弟兄们别换干净衣服,带几把铁锹。”
大半夜的, 大人您要干嘛去……
木易维有点懵,全然摸不清大人是什么路数,但还是即刻点人, 随满月出发了。
轻骑小队,在无人的街上驰骋而过, 一路出城,到城外即将干涸的河道边, 远远就见那座怎么也修不起来的残桥像一只折断的手臂,支棱在黑暗里。
再往前行, 隐约可见几丛火光,飘摇忽闪在夜风中。已经有人等在河道旁了吗?
纪满月这时低笑出声, 自言自语道:“他还挺快。”
木易维突然反应过来纪满月要做什么了, 有点难以置信的叫他:“大人……”
话出口, 觉得自己僭越,又闭了嘴。
纪满月看他,知道他猜出来了,大大方方承认道:“纪某本来就是个难登大雅的江湖浪荡,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说着, 轻点马肚子,马儿加速,“更何况,有时候恶人还要混蛋治,否则今日仁信,明日便叫他们算计得死无葬身之地。”
声音即刻被大风卷走了。
木易维一时接不上话,字面儿的意思他懂得,道理也懂得,只是想不清逻辑因果……不是天灾吗,又跟算计有什么关系?
残桥浅水旁,风却刮得格外燥气干烈,司慎言的宽袍飞扬在风里。他负手而立,和火把的光芒一起迎接满月一行。
见到人来,司阁主嘴角勾出点不易察觉的笑。
他身后不远,吴不好带着十来名点沧阁门人。这些兄弟,已入绣衣使驿,身着官服整齐划一,比从前江湖逍遥时,多了几分因为制服约束才能看出的精气神。
独有一人显得格格不入。
白日里仙气飘飘的平虚子现在可狼狈了。
老牛鼻子被五花大绑,发髻披散,双色道袍只穿了白色的里衬长褂。细看他右眼眼眶,竟然还红肿起来了。
看来司阁主拉人出门,不仅没给人家梳洗打扮的时间,方式也不怎么客气。
满月翻身下马,几步到司慎言身前,笑道:“尊主怎么把道长打成这样,一会儿蛟兄嫌他难看不收怎么办?”
司慎言看了平虚一眼:“强买强卖。”
纪满月笑道:“还想问你他功夫怎么样呢,如今……不问也罢。”
司慎言也轻声笑了,凑过来低声道:“功夫还行,但他不是遇着我了吗。”
纪满月:“……”
尊主您真是越来越没脸没皮了呢。
人家平虚道长,本来好好在屋里待着,心里算计:
想引那位纪大人去神剑峰,没想到,对方没上套;
那到时候真的找两个孩子埋了,临到坎结儿上,再让人控诉他草菅人命,把事情闹起来,我再一劝……
对,说不定还能有所转还。
算盘珠子正打得噼里啪啦响呢,突然窗户就被掀了。
平虚给吓了一跳。
司慎言一跃而入,二话不说,墨染骨当头就敲。
平虚是江湖人,知道司慎言的斤两,惊骇之余,不敢跟他硬镗,晃身躲过一击,转身想从对面窗子逃出去。
结果那窗子下一刻也被踹飞了,窗扇扑脸而来,差点拍瘪了老牛鼻子的鼻子。
三堂主吴不好一跃而入,截住平虚的去路。
堂堂点沧阁,居然以众欺寡,欺负一个老人家?!
可显然,司阁主更想麻利儿将他拿下,不想让某人先去河边吹大风。
就在平虚恍惚的一瞬间,司慎言身形一转,拦在他面前,迎面一拳。道长躲过了窗户,没躲过拳头,眼前顿时一暗。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五花大绑,麻袋一样担在马背上狂奔。
马鞍硌着他的肚子,一路颠簸,他好悬没把肺和胃口喷出来。
这哪里是朝廷命官!分明就是土匪!
满月溜达到平虚跟前儿,就着大风打量他:“道长,本官马上把你送下去跟蛟兄做朋友,还有什么遗言吗,”他话虽问了,却没给平虚回答的时机,往后一招手,“敛允兄,按着道长的身量,给他挖个合适的雅居。”
木易维早看这一脸邪气的平虚不顺眼了。
他知道满月白天应下活人桩必有旁的打算,但万没想到,自家大人是要把平虚当桩子埋了,虽然……多少有点不妥,但是!
身为军人,行令禁止,不必规劝!
木易将军当即下令,四五名精壮士兵在腰里系好绳索,趟水下河道。
河道已经很干了,水流非常缓,水深还不到士兵小腿,小伙子们铲子翻飞,干劲儿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