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枳:“跟你没关Hela系。”
一连被冷怼了几次,秦洲乔不是对他的戒备提防能够视若无睹,此刻不禁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而横亘在两人之间那根最深最痛的刺是什么,他同样清楚。
秦洲乔清了清嗓子,好半天才鼓起勇气:“小枳,尽管你已经听腻了,不愿意再听了,已经对我没有信任了,但我还是想说,想再次认真、郑重地向你道歉,对不起,曾经的我太过幼稚,一念之差做出的事给你带来了那么大的伤害……”
“好了,秦洲乔,都过去了。我早就不怪你了,真的。”
对方的眉眼间不由得浮上一层伤感:“我们从小长大,曾经是最好的朋友,我不想我们如今只能是这个样子,小枳……”
“别这么叫我。”林枳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他没有秦洲乔心机深重,更学不来他和他父亲一样虚伪的客套的那套场面话,时时刻刻防范这个人也让他身心疲惫,实在不想再在这里纠缠下去了。
林枳把伞重新塞给他,转身就走,身后忽然传来秦洲乔的声音。
“我没有去那个学校,我放弃了,我也不弹琴、不学音乐了。”
林枳睫毛轻颤一下,半晌道:“……哦。和我没关系。”
迅速逃离秦洲乔半径三米内后,心头那股窒息感终于渐渐消退,刚才一直在强装镇定的林枳在收银台回头望了一眼,心有余悸地付着账。
秦洲乔居然不学音乐了?
他什么毛病?当初费尽心机得到了那个保送名额,足以让他整个高中三年毫无压力玩乐,不再受成绩分数的胁迫侵扰,现在却说放弃就放弃?
无语,搞笑。
小跑回家的路上,林枳脑中始终重复着秦洲乔那几句话,直到走进家门,也如魔音般久久不散。
其实秦洲乔不喜欢学钢琴和音乐,他早就知道的,只不过从小他俩家关系亲近,一起长大,什么都一起学,对方能做到的,自己也必须要做到,否则就会被长辈们拿出来比。
就像秦洲乔小小年纪就长袖善舞,谈吐体面礼貌,能把不同年龄层的人群都哄得乐乐呵呵,在长辈门眼里就是“有眼力见儿的好孩子”,是林枳永远追赶不上的地方,也是林枳与他接近就觉得窒息的地方。
前途光明的音乐路如今对他来说唾手可得,他却自甘放弃,宁愿同众多高考学子一样熬夜学习刷题,向来精明理智的秦洲乔,居然也会做出这么蠢的事情。
可比起鄙视秦洲乔,他发现现在更该鄙视的,应该是自己。
把音乐和钢琴变现成分数加码,衡量成大学的门槛,句句仿佛都在打自己的脸。
什么时候,音乐对他来说,成了功利性的、可以变现好处的东西了?
如果起了这种心思,那他还是真心热爱音乐和钢琴吗?
等林枳回过神时,已经站在了家中二楼的琴房门前。
“吱呀”一声,他推开门。
白色纱质窗帘交叠盖了三层,屋内残留木质地板的香屑气味,微小的灰尘在黑色立式钢琴前安静地起伏跳跃。
林枳鬼使神差地将手搭在钢琴上。
一架钢琴由琴壳、支架、音板、琴弦、击弦机系统还有踏板组成,铸铁、金属键、调音钉、碳钢丝等组合在内部。
按键时,琴键后端跷起,后端卡钉触推联动杆,联动杆上的顶杆抬起触推转击器,使转击器上的琴槌触击琴弦,完成发音的流程。
在钢琴里,任何一个看似微不足道的零部件都必须调整到近乎苛刻的精确度要求,好比琴槌最后要触击的琴弦,是钢琴发声的核心部分,排列起来绷在支架上,不得出现一点松弛,不容干扰打断挑衅,一旦出现一点差错,则会导致曲子无法顺利弹出,是一种“离弦”的错误。
林枳的精神也绷到极致。
他搭在琴盖上的手,以抑制的力道慢慢收拢,手背的血管明晰凸起……
最后妥协似的兀自泄力松开。
他不会犯离弦这种错误。
作为一个自制力极强、永远理智规矩,顺着被安排好的既定道路走下去的优等生,就像按下琴键,所有流程都像钢琴内部零件互相触推的那样精准。
秦洲乔不值得他情绪起伏。
林枳转过身,走出琴房,关严门,迅速冲进卫生间,在水池前打开水龙头,不停地洗着手,掌心连同手背在泡沫中机械地用力摩擦,直到将肌肤泛起红,他才抬起头,对上镜子里自己的脸。
脸色疲倦、颓废,眼神怯弱、逃避。
写满厌倦。
忽地想起什么似的,他从衣兜里掏出被揉皱的草稿纸,打开。
密密麻麻的中性笔迹在上面画成缭乱纠缠、触目惊心的一片,像一个巨大的深渊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