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迟暮夜将近,这会儿回宫, 岂非危险得很?
“也好, 是该去知会家里一声, 明早入宫来,有朝议。”文昭淡声嘱咐着,口吻无甚情绪。
“记着了。”云葳应承的爽利。
日暮时分, 文昭的马车在宁府门口卸下一只圆润了好几圈的猫咪,心满意足直入宫门。
入夜,她梳洗停当,直接赶去坤宁宫陪太后用晚膳。
太后没料到她刚回来还有力气折腾,惊喜又诧异:“怎还过来了?若是累,在自己殿内歇下就是。”
“年初归来就没得空陪您,这一走月余, 女儿想您了。”
文昭笑意盈盈地落座,垂眸扫过膳食, 温声道:“可巧,今日您宫里的膳食,女儿瞧着很开胃,要多用些。”
“嘴巴抹蜜了?”齐太后的眸光透着精明,随手给她夹一块肥美的鲈鱼肉:“说吧,何事?”
文昭敛眸讪笑,促狭道:“女儿可否看一看昔年皇考给您的聘礼单子?”
“聘礼单?云丫头松口了?”太后眼底八卦的意味过于鲜明,唇角已然不自觉地扬起,连眼尾都浮现出绵密的细纹来。
“她…应下了。”文昭难掩喜色,抿了口鱼肉:“这鱼烧得不错,口味也新鲜,膳房来了新厨子?”
“哼,吾就知道。”太后轻笑一声:“这人打余杭来的,吾不是想着,云葳在余杭长大,许是更喜欢那边的吃食,先让厨子入宫来试试手。”
“母亲有心了,女儿替她谢过,您也尝尝,清淡可口呢。”文昭殷勤的给太后剥选一块少刺的鱼肉,心里早已乐开了花,傻猫很爱吃鱼的,这厨子可得留下。
“她既应下,你着人照章办事就成,何故非要看吾的聘礼单?你父下聘时,文家还没入主大兴宫,那规制只是公府的排场,你若参照,未免短损皇家体面,不合适。”太后柔声解释着。
“这就是您不懂了。话不能这么讲,宫中旧例虽多,却写满礼法,皇考昔年给您的,才是示爱的心意,女儿就想找些灵感。云葳小心思多得很,免得她觉得女儿刻板,不近人情。”
文昭颇有耐性,誓要拿到那份礼单。
“罢了,吾说不过你,明日让余嬷嬷去找,找到就给你送去。”太后轻叹一声,又道:“既要办事,得空以吾的名义,召宁烨入宫来一趟,吾与她聊聊。”
“行,回头我让人传话。”文昭饿得紧了,今夜用饭格外香甜。
“册后要封赏她的亲族,你可想好怎么安置了?她是云家主脉的长女,那云家旁支众人如何算?外人不知云家覆灭的内情,你若略过他们,日后难保朝臣生疑发难。”太后的思量总是更长远些。
“女儿已考虑过,云家只剩洛京的一支与云葳关系还近,是云崧的亲弟弟。那家人倒也安分,教书育人,考据经文,朕赏他们个银青光禄大夫的名头,再赐些田产便罢。”
文昭淡声回应着,云葳与云家不亲,意思意思得了。
“也好,她的亲眷少,于外戚一途,稳住宁烨即可。承平之日,皇后的母家无需太惹眼,吾在深宫大半生,饶是现下这心也不安宁。”
太后难得吐露心事,外戚这两个字,太招摇了,齐家根深叶茂,她时时忧心。
皇后难当,身是皇家人,情是母家深,可职责与众人的期盼,却要她们心向朝局,被迫疏离亲故,以皇权社稷为重,提防着自己的手足至亲。
是以她能理解云葳的踌躇与畏缩,当年决意嫁给文家人之前,她也纠结权衡了多时。除夕夜若不曾放狠话吓唬云葳,她很清楚,这丫头不会轻易遂了文昭的念想。
“母亲万勿多思劳神,女儿不糊涂,舅父也规矩重分寸,您且安心就是。齐家的后辈,女儿自会好生引导,有良才,自也要好生栽培,如今舅父让齐家小辈们藏着掖着,不免过于小心了……”
一方夜色的另一边,宁府一大家子难得人齐,围拢圆桌也在用晚餐。
宁烨端坐主位,偶尔给身侧的人夹上些小菜,却并不言语,视线有一搭没一搭地瞄着只顾闷头吃饭的云葳。
“姑姑,又又,吃又又。”舒静深怀里抱着的小丫头打破了诡异的静谧,伸出肉嘟嘟的小手,朝宁烨要红烧肉。
“吃肉肉,来,慢些。”宁烨颇有耐性,挑出一筷软烂小块的,给人放入圆润的小嘴中。
“姑姑,我也要。”身侧坐小凳的,与那丫头如出一辙的小男孩咧着嘴,也巴巴地望着宁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