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昭苦笑一声:“朕的祖父能披甲出战,皇考亦数次领兵西征,朕十二岁入军中历练,兵法战术了然于心。诸卿该知,朕有统兵之能,若挂帅,提振军心的效用,是任何旁的将领都及不上的。”
“西辽势如破竹,边城连连失守,如此危局下,本就度日艰难的边疆百姓要如何看待朝廷?正因朕的先辈数次亲征,朕才不该畏缩不前,理应给万民表个态度。莫非诸位瞧不起朕是女儿身?”
一众老臣垂首沉默了,理儿虽没错,但文昭也说中了他们心底的担忧。况且如今国朝内乱方休,文家子嗣单薄,文昭若有个三长两短,大魏的统治根基绝对会风雨飘摇。
文昭凌厉的视线扫过一众朝臣,苦口婆心地解释了半晌,最终决意如此:
“西辽战事务必速战速决,朕出征最合适不过。雍王与萧妧随朕西征,朝政齐相领首,云葳与舒澜意共襄佐之。户部兵部两位尚书,前线军需筹措,烦劳诸位,莫出差池,朕不会辜负诸位。”
听得这话,云葳牙关紧咬,心跳的节律早已杂乱无章。
是日入夜,文昭回殿时,云葳一早上了床,把自己裹在锦衾里,背对着人一声不吭。
文昭侧坐在榻前,拍了拍她的脊背:“起来聊聊,知道你没睡。”
“为何非要亲征?”云葳没起身,开口的话音却带着浓重的鼻音。
“哭了?”文昭眼底凸现惊骇,赶紧俯身去瞧,只见小丫头的眼圈并鼻尖通红一片。
文昭轻叹一声,随手搓了搓云葳的后脑勺,开解道:“朕的思量,本以为小芷会懂的,也会体谅支持。今早你跳出来拦阻时,朕失落了好一阵呢。”
“既放心带走雍王,为何不能让她挂帅?”云葳压着眼底的酸涩,沉声发问。
“雍王上了年岁,战术虽过人,但身体素来不算坚实。萧妧年轻,挂帅太早,朕不放心。朝中旁的将官,有才的倨傲,无能的窝囊,不好去收拾这落败的残局。”
文昭颇有耐性地解释:“且凛冬军需调拨不易,若旁人去了,地方上的人未见得尽全力。朕去了,所有人都要使出十二分力气,这样战局才能早日收官,边军受挫的士气也能恢复些许。”
“陛下怎么都是理,臣无话可说。”
云葳暗道此事再难转圜,只苦涩一叹:“臣明日搬回宁府去住,不扰陛下备战出征。”
今日午后,齐太后与齐相轮番拉着云葳叨咕,盼她劝文昭打消这份思量,云葳只剩自嘲苦笑,她可没能耐撼动文昭认准的决断。
“小芷如此狠心?这是怪朕,要躲着朕了?”文昭俯下身来,将大脑袋抵在了云葳的肩头,语气温软:“朕早去早回,不会有危险的,小芷安心可好?”
“不听。”云葳捂紧耳朵,嘟囔道:“要么您带臣去,要么臣明日搬走。”
“那明日朕给你备车。”文昭回绝的干脆:“战场不是儿戏,你这是胡言乱语。”
“大朝会乌泱泱一片朱紫,到头来杀伐事却要您去,他们都是摆设吗?”云葳复又染了一丝哽咽,闭着眼抱怨开来。
“话不能如此说,朕去是现下的权宜之选,年轻人尚需历练,老臣不便再折腾。朕虽不算年长,但见识多些,替臣工扛一波,日后就轻松了。”文昭拨弄着云葳的小耳朵,温声哄劝:
“小芷不闹了,你素来懂事,利弊权衡自是清楚。好生给朕看好这个家,莫让京中生乱,等朕回来,好么?”
“睡觉!”云葳揪着锦被蒙过了头顶,气鼓鼓地丢下两个字,阖眸装睡。
文昭敛眸笑笑,翻身躺倒在床榻外侧,伸出大长腿去探云葳暖融融的被窝:“小芷,朕的身下好冰的,给朕让些地方?”
云葳轻哼一声,身子却实诚地偏移几分,往床榻里拱了拱。
文昭心满意足,丢下自己的被衾,厚脸皮钻进云葳那边,伸手环住热乎乎的小人,贴着人安然入了梦。
腊月初,文昭亲率十万大军向西北进发,出征之日军歌嘹亮,号角鼓乐震天,确如她所料,帝王挂帅,士气高亢,军容整肃,一派王师雄风,百姓见了,亦民心大振。
站在城门外,咧咧西风呼啸,刮得云葳脸颊生疼,干涩的风沙吹散了她眼底的热泪,唯余通红的眼眶,独对寒冬。
黄尘漫卷,文昭的身影片刻后便找不见了,云葳咬着下颌的软肉,抑制住心头酸涩,拔腿飞快逃离城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