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昭很清楚,云葳擅于用毒。她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那日午后,云葳一进门便崩溃大哭的情形来。
那哭声的凄厉,绝望,文昭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振聋发聩……
一日一夜倏忽,文昭正在寝殿里来来回回踱步,纠结是否要去见云葳,秋宁忽而冷着脸冲了进来,将一封加急密奏交给了她。
文昭读罢元照容所书的内容,脑海里嗡鸣声声。
她本就怀疑安阳王府没有通天的本事害云家,这会儿整个王府被灭杀的毛都不剩,更印证了她的猜疑无误。
此事一出,文昭无法再追查云家与安阳王的交易,也无法找寻证据,证明安阳王与云崧合谋,勾连南绍,通敌叛国了。
是何人有此神速,竟赶在暗卫之前,率先出手灭了安阳王府呢?
第86章 坦白
时近六月晴方好, 水波潋滟,莲池娇花衬月,玉津星落湖屏。
文昭独倚雕栏,望着池中飘忽的倒影, 任晚风吹散她鬓边的碎发, 却吹不走满腹杂乱的思绪。
云葳被困在翔云阁数日, 连房门都踏不出去, 外间风声自是半点儿吹不进来。
“姑姑,我想见陛下, 您去通传一声, 可以吗?”云葳再也忍不住,正色与敛芳商量。
数日不见桃枝过来,只有敛芳盯着她, 云葳觉察, 文昭是把她软禁起来了。
“夜深了, 您不歇着吗?”敛芳淡然轻语:“陛下近来很忙,嘱咐婢子好生照看您,说是无暇他顾。明日一早, 婢子再去给您传话?”
云葳哑然,敛芳这分明是婉拒,也不知会否是文昭授意的。
“我有事禀告陛下,您若方便,还请记得帮我通传。”
云葳软了语气,转身走去床榻上,背对着随侍众人, 再无旁的话。
敛芳沉吟须臾,念及她已被晾在这里数日, 该是惶惶难安,便心存侥幸,出门去寻文昭了。
半刻后,御园湖心亭内,敛芳拱手低语:“陛下,云侯想见您,听着话音倒是恳切,您看?”
文昭眸色虚离,扫视着涟漪飘忽的荷塘,随口道:“她近几日如何?”
“云侯只说过两句话,便是今晚两次让婢子来寻您传话,再无其他。”
敛芳如实相告,云葳性情闷闷的,十分沉得住气。
“知道了,下去吧。”文昭的话音平平,惊不起半点儿涟漪。
敛芳拿捏不透文昭的心意,俯身一礼,复又回了翔云阁。
假寐的云葳听得房门响动,忙转了视线来瞧,可漆黑的回廊下,除却敛芳的身影,再无他人。
云葳得承认,她有些慌了。现下距离云府出事,已过去整整七日,外间早该闹得沸沸扬扬,文昭却将她冷着,拘禁在不大的寝阁里,阻隔了一应消息,此举格外反常。
一夜无眠,她睁眼熬到了天亮,也未曾等来文昭,她不知自己还能撑多久,心头压抑的苦闷,在此处众人的监视下,是断然不敢发泄的。
足足熬了两日,入夜落了场急雨,满屋子都是青草与泥土的气息。
文昭悄然现身于雨后的回廊下,立在半开的窗外,静默观瞧着殿内云葳的动静。
这人窝在床前的脚踏上,目光呆滞,一手托腮,就这么愣愣地坐着。
文昭盯了半刻,云葳一动不动。
拂袖迈入房中,文昭随手挥退了看守的宫人,信步直入寝阁,垂眸看着云葳,淡声道:
“你与朕有话说?何事?”
话音入耳的刹那,云葳的杏眼闪了闪,眼底划过刹那意外之喜,撑着脚踏站起身来,给文昭行了个恭谨的拜礼:“参见陛下。”
文昭立在原地没有近前,也没给她回应。
云葳等了须臾,没等来丝毫响动,心头一紧,知晓文昭定然是恼了,身上忽而泛起一层冷汗。
“叫人传话,却又不言语,朕没耐性跟你耗。”文昭冷声丢下一句话,转身便要走。
“…陛下!”
云葳心头空落落的,将头埋进衣袖间,讷讷低语:“是臣做的…”
几不可闻的声音飘落耳畔,文昭凤眸里幽深的瞳孔顷刻发散开来,转身的动作僵硬,仿佛耗干了全部力气。
一句试探,似火药入清池,文昭巴望着云葳清冷如故,却不料这人引爆了她最不想见到的火药桶,炸开了一池涟漪,扰乱她极力压制住的平稳心绪。
她射向云葳的视线里,涔了五分惊诧,三分失望,余下的尽是难言的苦涩。
房中静默非常,耳畔只剩外间晚风吹翠叶的簌簌声。
半晌无有脚步声,云葳知道文昭没有走,她如释重负般长舒一口气,沉声道:“臣…请陛下,赐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