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舒澜意气若游丝的垂首轻唤了声。
文昭眉心微微抖了须臾, 循声回望,这才发觉丹红廊柱后俯伏着一道可怜的瘦弱紫影, 不由得抿紧了嘴角。
让人在大殿外受了一日磋磨, 任凭游走于此的大臣观瞧,绝非文昭本意,她现下有些尴尬, 甚至是歉疚。
正值文昭转眸思量安抚说辞的光景, 槐夏背着面色苍白的萧妧现身于殿外空场, 身侧还跟了个神色肃穆的萧蔚。
这一出给本就茫然的文昭打了个措手不及。
不待文昭开口询问原委,萧蔚已然眼尖的瞥见了檐下身子摇摇欲坠的舒澜意。她眉目一凛,索性掀起衣袍跪地, 正色道:
“陛下,臣无召入宫搅扰,实在不该。但今日事,惹恼陛下,生此推搪之意的皆是臣,与郡主和小女无关。臣来领罪,请陛下赐罪。”
文昭悄然咬紧了牙关, 转眸给了槐夏一记眼刀,如今她真是骑虎难下了。
“秋宁, 扶澜意起来,与萧妧一道,先安置去殿内矮榻处,宣御医。”文昭扫过殿外的一众人,淡声吩咐。
随即她快步去寻丹陛下长跪的萧蔚,面色上尽是为难,抬手虚扶着来人劝道:“萧帅这是做甚?快请起,与朕去书阁小谈,如何?”
“小女的伤是臣所为,臣心里有数,恳求陛下恩允她回府。”萧蔚身形板正如一座傲然山峦,并未给文昭面子:“臣一人做事一人当,请陛下治罪。”
“朕不治你的罪。”
文昭有些无奈的收回了手:“带萧妧入宫,不是朕的本意。云葳那丫头做事没分寸,是朕疏忽,明日朕让她给你登门致歉。萧妧既来了,就在宫中养伤,莫再挪动了。时候不早,萧帅回府歇息吧。”
“陛下,萧妧生性桀骜,行事莽撞,断然担不得…”
“朕颁了敕书,无有出尔反尔之理。”
文昭冷声打断了萧蔚的话音:“萧帅今晚既坦荡的入宫领罪,朕也与你直言,萧妧有才干,朕要定了。你若执意想把萧妧护在羽翼下,不若入朝来,重掌实权。你的位置,朕一直给你留着的。”
“萧妧年幼不经事,臣入朝,让她再受教几年,可否?”
萧蔚听得出,文昭此番心意坚定,但她不会放过一丝一毫将萧妧拉出漩涡的机会。
文昭将广袖背去身后,望着落日余晖讪笑轻语:
“朕不知,自己何处如此不堪。是德行有失,还是能力不济?身侧的忠臣良将,竟无人愿意投效。是朕对不起自己的臣民么?请萧帅给朕解惑,可好?”
“陛下!”萧蔚顿首一礼:“臣惶恐。陛下贤德,乃万民之主,万臣之君,求您莫再如此自伤,臣等也绝无此意,万望陛下明鉴。”
“您与夫婿血战北疆的勇毅,朕幼时常听皇考提及。若如萧家这等功勋股肱,朕都护不好,何谈为君平天下?今时您在此请罪,是在打朕的脸。若朕为难功臣,便是昏聩。”
文昭俯身将萧蔚扶起,温声道:“萧妧需要历练不假,朕会适时提点。雄鹰展翅方可翱翔九霄,无有安卧巢穴便能纵横长天的道理。”
萧蔚默然良久,文昭的话音极尽恳切,若再推拒,好似是她不知进退,居功无恃了。
“臣惭愧。”萧蔚忖度须臾,终究还是选择了妥协:“臣冒昧叨扰陛下,望您恕罪。萧妧给您添麻烦了,陛下若无旁的吩咐,臣告退。”
“萧帅如何来的?”文昭眸光一转,出言询问。
“马车。”萧蔚一头雾水。
“劳您件事,”文昭促狭一笑,“把澜意带回去,送去表姑府上吧,让她在府休养几日。”
“是。”萧蔚敛眸拱手一礼,温声应下,随文昭入了大殿接人。
萧妧有气无力的趴在殿内矮榻上,眉目间染了少许愁思与歉疚,垂眸不敢抬眼看文昭和自家母亲。
“你安分规矩些!”临走时,萧蔚搀扶着一瘸一拐的舒澜意,故作严肃的沉声叮嘱着萧妧。
“是。”萧妧的话音跟小猫儿似的,再无有嬉皮笑脸的踪迹可循。
舒澜意巴不得一步三回头,萧蔚默不做声的加快了脚步,匆匆将人带离了大内。
文昭扫过萧妧几无血色的脸颊,心底五味杂陈,忍不住开口:“她将你收拾成这般,你不知道跑?还是说,你母女二人做戏,你宁可把自己磋磨成这副半死不活的鬼样子,也不应朕的旨意?”
“臣冤枉。”萧妧瘪着小嘴都快哭了,“臣放着好日子不过,为何要折腾自己?家母发威,臣惹不起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