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发呆。”云葳实话实说。
文昭骤然失笑:“你还真是胆大,敢直言随侍御前的时候无趣到发呆。朕在襄州时,有个醉猫儿说,朕笑起来很美,今时改主意了?连眼睛都懒得抬?”
云葳懵的彻底,那个醉猫一定不是她,她才说不出这番露骨又揶揄的鬼话。
闪身离席,拱手告罪一气呵成,她敛眸轻语:“陛下恕罪,是臣没规矩,请您见谅。”
文昭夺过宫人手中的酒壶,赶忙斟了两杯酒,她有些等不急了,云葳清醒时很不可爱,远不如醉酒后傻乎乎的,实诚又讨喜。
“坐吧,陪朕喝两杯。”文昭将酒盏推去了对侧,先一步闷了杯甘冽的酒水。
云葳眼见此景,只得作陪。但今夜的酒透亮香醇,许是高粱发酵而成,入口后劲十足,她有些慌了。
瞥见云葳被辣到紧攥的小拳头,文昭悄然勾起了一抹笑靥,复又斟满一盏,探了手与人对碰:
“慢些喝,朕未曾逼你。”
云葳腹诽,您老人家是否觉得,只有强灌才算逼迫?您递酒,我敢不喝吗?
推杯换盏走了三五回合,云葳的脑袋已有些昏沉,随手夹了小青菜入口,咀嚼的分外斯文。
文昭捡了颗红润的草莓丢去了她的盘中,抱臂与人闲聊:
“你先前怎有闲心研习毒理的杂书?林老不怪你不务正业?再说,朕瞧着这些书内容晦涩,甚是无趣,你有兴致?”
“道观书少,闲来打发时间的,臣也不喜欢。”
云葳捏着草莓细软的绿柄转圈圈,一手撑着小脑袋,已然醉迷糊了。
“哦?是青山观还是凝华观的书?凝华观很有名,藏书该是不少。”文昭的视线落在那被云葳转出残影的草莓上,柔声发问。
“凝华观自是富足,青山观比不得,荒郊野岭的,只有观主的私藏可以入眼。为了看这些杂书,当初差点被她摁着一通好打,多亏师傅护我。”
云葳转够了,嗷呜一口就把草莓吞入腹中,连带绿色的小尾巴一起。
文昭的凤眸微微觑起,将身前的草莓果盘推去了她眼前:“喜欢就多用些。”
云葳挑挑拣拣,只选又圆又大的入口。
文昭轻嗤一声,眸光一转,笑问:“朕待你不好吗?方才为何说怕朕?为何吵嚷着辞官不干?”
云葳眸色迷离:
“怎么这么多烦心的问题?好困啊,我想师傅了,想回家,这里一点都不自在…草莓好看却不甜,就跟这儿的人似的,人人锦衣华服,却都不高兴,满肚子谋算,虚伪狡诈,不喜欢。”
槐夏心道,陛下又在从醉猫身上捡乐子,云葳现下满嘴胡话,再说怕是不能入耳了。
文昭敛眸沉吟须臾,给槐夏递了个眼色,“送回去吧。”
眼见云葳歪歪斜斜的倚靠着槐夏走远,文昭拎了个草莓,轻轻咬下了红润细软的草莓尖,蹙眉道:“不甜么?”
“陛下,”秋宁试探着询问,“方才云舍人说的线索,您查么?婢子把青山观主叫来京城?”
“查查此人的底细,莫要打草惊蛇。”文昭净了手站起身来,瞥了眼小桌上的酒菜,沉声道:
“撤了。毒方给御医送去,让他们研制解药。”
往前走了两步,文昭忽而回身,补充道:
“一会儿槐夏回来,让她再去寻桃枝,把云葳的家当都带来,账目也不许落下,日后她支出的每一笔账,都要记录清楚。”
秋宁一愣,欠身退了出去,心中不由得暗讽文昭:
您看着她的人还不够,把人家私产也给看起来了,还真是霸道至极。
虽然饮了酒水,文昭却依旧神思敏捷。略显怅然的身影立在花窗前,此时的她心绪万千。
昨夜,元邵终于撑不住内心脆弱的防线,与文昭招认了这两载光阴里的谋划。
他费尽心思,大散家财拉拢朝臣,四下安插耳目,筹谋良久,却被文昱这个扶不起的阿斗忌惮,联合云崧下诏送他离京,前功尽弃。
元邵承认,自己狼子野心,的确动过图谋大位的心。
但乱臣贼子窃国的名头会压得子孙后代数辈无法抬头,是以他本打算徐徐图之,在他这一辈,只做操纵幼帝的权臣,有实权即可,暂不要虚名。
但就在他勾连西辽设局,妄图内借云崧之手,外凭西辽之力,铲除萧家和宁家两个心腹大患时,他忽从辽细作口中得知,西辽皇庭内讧,另有一股宗亲势力与大魏权臣勾连,意图联手,互助窃国。
两国皆是主少国疑的时局,得此消息后,元邵心神难安,决定摒弃先前的路数,先下手为强,不再与云崧联手,并试图搅黄云家与文家的联姻,免得云家一朝得势,把他踩在脚下,早晚清算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