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灵坐直,撩起帐子探身,日色夕沉,已是傍晚——居然一觉睡到这个时辰,难怪饿得要死。便拢一拢头发,“你饿不饿?”
男人不出声,缩着的姿态都没动半点。他本就生得身形修长秀美,一段腰线窄而韧,如此侧卧,白色中单勾勒出极致的线条,叫人简直移不开眼睛。
丁灵觉得自己被他蛊惑了——说不定真是妖精,黑夜里吸食自己精气。丁灵想着只觉好笑,“你不理我,我走了。”移身下榻,踩着木屐子往外走。
男人一骨碌爬起来,转身叫,“你去哪?”
“大人怎的醒了?”丁灵忍住笑意,“不应该呀。”
“你去哪?”
“回去换衣裳。”丁灵笑着答道,“你也赶紧起来,让阮继善帮你洗洗。”说着自己尬住——这个对话哪里不太对,怎么感觉怪怪的呢?
丁灵灰头土脸出去。阮继善守在外头,看见她便问,“姑娘忙完了?”
“我忙什——”丁灵恍然,立刻悬崖勒马,“还没。你们大人可用饭了吗?”
“没有。”阮继善摇头,“今日一直不叫进,严禁我等入内,说不许打扰姑娘写信。”
丁灵暗道确实在梦里跟周公写了一整天的信,便道,“快去命厨房送饭给他。”
“是。”
“刺客可拿下?做什么来的?”
“死的死跑的跑,只有一个活口。缘由不用问,我家大人在这里,还能来做什么?”阮继善冷笑道,“阴魂不散跟了一路,总算姑娘警惕,早有准备。”
那天知道了阮无病中箭的缘由,丁灵猜测对头不会善罢甘休,趁阮无病昏睡移到小跨院,另外同阮继善商量,暗暗调来净军设伏——果然那些人按捺不住,以为此处屋舍空虚,趁夜来袭。
丁灵回去,囫囵吃一块糕,又塞一块在口中便去浴房,好半日洗过,换了衣裳散着湿发走出去。此处是别院,只有守院家丁,不要说大丫鬟,便连小丫鬟也没有一个。
梳髻这种高端业务独自完成是不可能的,便放弃。丁灵走出去,命家丁拣一篓白薯,提着走回去。
阮继善正翘tຊ首等待,看见她提着东西便去接。丁灵抬手避过,“不敢劳动。”自己进去。
阮无病靠在枕上出神,应是梳洗过,鬓发乌黑,含着湿润的水汽。看见丁灵便动一下,坐得更直一些。
丁灵问,“今日怎样?”
“我很好。”他连日少有正常说话的时候,声音沙哑,倒比平日添了三分蛊惑。
“伤处呢?疼不疼?”
“不疼。”
丁灵摇头,等这人说疼时,只怕都要死了。提着篓子走到熏笼边上,揭去罩子,用火镰夹白薯放在生铁网子上烤。
男人一瞬不瞬看她动作。
丁灵放下火镰,回头看他,“你可知什么人要对付你?”
男人不答。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不把后头人揪出来,没有安生时候。”丁灵说着,又后怕起来,“幸亏那日没被贼人跟过来,要不然——”
“哪日?”
“就是那天在沙洲。”丁灵道,“你无故跟我置气——”
男人本是认真听她说话,闻言瞬间两颊飞红,便连耳根都红透,生硬道,“我没有。”
“你就是有。”丁灵道,“我高高兴兴出去玩,被你无故阻拦。”又道,“被你无故带到荒郊野外,无故挨骂。对,我还因为你无故挨打。”
男人被她连珠炮怼得插不了口,一个气岔咳嗽起来,挣动间牵动伤处,疼得发抖,只能咬牙忍住,缩在榻上止不住地咳。
丁灵眼看着男人雪白的额上漫出一层冷汗,忙倒一盅热茶递给他。男人低头喝一口,慢慢平息,仰面靠在枕上,“你好不讲理。”
丁灵收了盅子,“我说得不对?”
“只对了几个字,不尽不实——”男人道,“你怎不说你去哪里玩耍?”
丁灵毕竟理亏,“那还不是因为你让阮继善跟踪我吗?我只能躲去画楼才能甩掉他。”
男人久久才点一下头,“你一直没有告诉我,你是如何遇上阮无骞的?为什么被他拿了?”
丁灵语塞,“他看到马便要抢。”
“阮无骞虽然不讲理,我的东西他不敢碰。”男人道,“你为什么不肯告诉他,你同我的关系?”
丁灵一滞。
“老鸨说你特意跑去画楼看阮无骞,所以被他遇上。”男人身体微倾,前额抵在床柱上,倦怠地闭一闭眼,“丁灵,你为什么要去妓院看他?因为他生得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