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丁灵情不自禁抚摸他两颊,“你受伤了,跟我进去。”
男人恍惚地望着她,点一下头,又摇一下头,一言不发推开丁灵,自己撑着门框站起来,吃醉了酒一样,摇摇晃晃往里走。
丁灵心惊胆战跟在他后头,眼见着从门到内室短短一段路男人走得跌跌撞撞。到榻前气力用尽,仰面摔在榻上,男人身体碰到床榻立刻剧烈瑟缩,抖得跟筛糠一样。丁灵心知方才那一下撞在伤处,将他翻转过来,果然鲜血沥沥,把床铺染得乱七八糟。
丁灵被血色熏得眼前发黑,半日定住神,用干净的白布掩住流血的地方,“疼吗?”
男人双目紧闭,摇一下头,咬着牙一言不发。
外头人叫,“姑娘,大夫来了。”
丁灵如获救星,“快请。”
来的大夫须发皆白,总算见多识广,看见一床的血没怎么害怕,只道,“脱了衣裳,我看看伤。”便去洗手。
丁灵只能同阮无病商量,“衣裳脱掉好不好?”
男人摇头,“我没事……让他出去。”
丁灵同他商量不通,便自己动手。趁他意识不清凑到近处解开衣钮,沿着肩膀往下褪,初初一动被人制住,男人冷汗淋漓的一只手搭在自己腕间,不知使了多大气力,青筋暴起,衬在白皙的皮肤上如同毒蛇缠绕。
丁灵恐他伤口崩裂,只能松手,“怎么了?”
男人大睁双目,眼睫被冷汗浸透,湿得发沉,他沉重地眨一下眼,“你们出去。”
“你受伤了。”
“我没事。”男人摇一下头,“你们都出去。”
“不行。”丁灵断然拒绝,“你受伤了,会死的。”便不犹豫,仍去褪他衣裳。
男人惊慌失措,挥手阻止,厉声道,“不许碰我——出去!”
丁灵被他掀得一个趔趄,退一步站稳,同他讲道理,“你总要给大夫看看伤处。”
男人用力过巨疼得眼前发黑,耳畔嗡嗡作响,只知咬牙坚持,“不要碰我……出去……都出去。”
丁灵眼看着他伏在枕上颠三倒四地说话,慢慢昏沉,安静下来。便走过去,握着衣襟往下褪,衣料握在掌中发沉,湿漉漉的,不知是江上的寒气还是男人的冷汗。
丁灵屏住呼吸褪到腰际,男人单薄的脊背暴露在深秋寒意之中,他很瘦,线条却是流畅得好看,因为长年不见日光,皮肤白得出奇,一动不动伏在深色的枕褥之间。
丁灵看着眼前的男人,就像很多年前立在千级石阶下仰望那个古老神殿里高悬的受困于天罚的神祇。
她想拯救他,却只能困守原地。
第24章 一箭三钩
男人腰上有白布包裹的一段, 因为伤口崩裂,白布早已被鲜血浸透,先时干涸的血痂混着新鲜的血液连同皮肉连在一处,稍一用力必是皮肉撕扯, 必是入骨的疼。丁灵慌张起来, “大夫。”
老大夫已经走过来,低头看一时, “要重新处置伤处, 你按住他。”把干净的白布浸在滚热的药汁里,端着铜盆走回来。
丁灵仍然站着。
“愣什么?”
丁灵硬着头皮上前,侧身坐下, 双手搭住男人两肩。他出了许多汗,白皙的皮肤在灯下汗渍宛然,触手湿滑, 却仍然烫得很。男人昏沉中指尖蜷曲,不时惊怔。
老大夫把布巾按在男人伤处。男人抖一下,手足挣动。丁灵加一分力按住, 低声宽慰, “别害怕, 没事。”
等药汁慢慢洇透血痂, 老大夫用银剪剪断裹伤布,拈起来一点一点剥离。男人“啊”一声大叫,张开眼, 他在昏迷中被剧烈的疼痛强行唤醒,乌黑的眸子云遮雾罩, 分明睁着眼,却仿佛根本什么也看不见。
丁灵感觉掌下男人的身体抻得像满弓一样紧, 紧张道,“没事……别怕。”
男人听若不闻,只是难耐地挣动,渐渐气力不继,眼皮坠下,又沉重地阖上。
掌下的身体止不住地发抖,他明明一直在发烧,此时却居然有些寒凉。丁灵忍不住去拿被子给他御寒,老大夫看一眼便道,“别乱动。”他口里说话,手上不停,血淋淋的裹伤布掷在地上,血肉模糊的伤处便露出来。
老大夫低着头审视一时,“是箭伤,一箭三钩,歹毒得很,刺进去已是歹毒,要治伤便要拔箭,更是百倍歹毒——三个钩子带着皮肉,不死都要脱层皮。先止住血再好生将养,这个伤大意不得,若动了筋脉,难免落个残疾。”
丁灵立刻记起雷公镇那枚冷箭——刺客居然一直跟着他到南赵,“求大夫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