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灵把锦被拉回来,“你有没有法子?”
许鸣低着头,半日不说话。
“你若有法子,价钱由你开。”丁灵道,“金珠玉器,稀世奇珍,什么都使得——我保你一世荣华。”
许鸣忍不住,“敢问tຊ小姐,他是——”
“我的人。”丁灵避而不答,“你若能救他,你便是我的恩人,你可自己掂量。”
许鸣便知男人的身份不能告知,但此人身份与自己确实不相干,便问,“小姐言而有信?”
“我可与你写个字据。”丁灵道,“你可安心,他若痊愈我自有重谢,即便不能,但凡有所好转,我都有谢礼与你。”
富贵险中求。许鸣将心一横,“如此,容小人看一看病人面貌。”
丁灵稍稍迟疑,便道,“好。”
许鸣小心翼翼走到近前,慢慢揭开锦被,男人埋着头,前额抵在丁灵怀里,过高的热度烘得他不住地打着颤,黑发被虚汗浸作一绺一绺的,男人喘着气,吐息烫得惊人。
许鸣说声“得罪”,扳起男人面庞,二指掐住两颊查看舌苔。阮殷烧得难受至极,昏沉中被他这么折腾便不住作呕。丁灵强忍住上前制止的冲动,任由许鸣掐着阮殷,挽着眉毛打量他的口舌唇齿。
好半日许鸣终于松手。丁灵极心疼,忙将阮殷拉回来,男人埋在丁灵心口,一边抖个不住,一边不住干呕。许鸣倒不曾留意,自顾自地发着愁,半日才道,“小人可以一试,这便去开方。”
便一揖到地,慢慢往后退走。
“许鸣。”
许鸣停住。
“你方才听见,他是我的人。”丁灵道,“治好了金珠玉器由你挑,但若你心存恶意——”停一停,“我不修佛,也不积德,你也自己掂量着。”指尖轻轻一摆,“去开方吧。”
许鸣一个字不敢说,悄悄退走。这边阮殷许久才平复作呕的冲动,奋力睁眼,隔过满目滚烫的泪雾望着丁灵,“你别求他……我没事。”
“等你能站起来,再同我说这话。”丁灵没好气,“皇帝没弄死你,你倒自己找死……别动,我很快回来。”说完便出去,不多时托着只酒坛子走回来。
阮殷自她走了便不肯睡,见她回来隐秘地吐出一口气,立时便觉疲倦入骨,昏昏欲睡。
丁灵束起衣袖,挽起头发,烈酒倒入盆中,又注上热水,浸一条巾子,拧得半干走回来。阮殷自她回来早又陷入高热的昏沉,丁灵也不去叫他,展开巾帕擦拭他颈项。
烈酒沾上皮肤,又迅速挥发,带走过高的体温。阮殷极轻地哼一声,慢慢睁开眼,“我没事,你别忙了。”
丁灵不理他,仍旧浸了巾子,拾起男人消瘦的手臂,从肩臂往下擦拭。她神色虽极凛冽,动作却说不出的轻柔,阮殷从未被人如此对待,几乎就要哭起来,颤声道,“我这一生,有此刻,以后便是死无全尸……也值得……”
“不会说话便闭嘴。”丁灵道,“再死啊活的,必将你扔在这里。”
阮殷瞬间销声。丁灵擦过手臂,掀开锦被擦拭身体。阮殷尖叫,“你不要——”
“闭嘴。”
阮殷不能反对,又不能说话,只能心一横闭上眼,全当自己死了。他躺在那里,清晰地感觉浸着烈酒的巾帕漫过枯瘦的身体,地狱烈火像被诸天神佛降下甘霖浇灭,意识从混沌中缓慢苏醒,难以言喻的羞耻便忍无可忍。
终于丁灵握住他不堪入目的足踝时,阮殷终于忍不住,睁开眼哀求,“我没事了。”他抬起手,“求你别忙了,陪我说说话。”
丁灵盯着他,酒精带走过高的温度,男人面色确实像样许多。走去掷了巾帕,倒一盏温水,“喝完再说。”
阮殷恶心得厉害,什么都不想入口,“等会儿再喝,好不好?”
丁灵生出不忍,只得作罢,走去挨他坐下,“想说什么?”
阮殷抬手,勾在她颈后,轻声道,“你别离我这么远……你抱抱我。”又补一句,“就像刚才那样。”
丁灵问,“你方才竟醒着?”便依言上榻。
阮殷攀着她,拼尽全力撑起身体,扑在她怀里,便餍足地闭上眼,“有一点意识……听见一点。一个泥脚子游医,平日都不值当姑娘多看一眼……都是为了我。”
“知道就好。”丁灵哼一声,“谁给你的胆子,连千石崖都敢跳?”
“我心里有数。”阮殷轻声应道,“我在悬山寺,每日观察风势……往生潭罡风其实有一个间隙,不会撞在山壁上。阮继善早在下头,即便我当真不中用半路就昏晕过去……有他接应,我也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