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灵刚坐下,宋闻棠跟过来。丁灵如避瘟神,站起来便往外走,转到大殿后头见前头一片菩提林,记起阮殷特意留下的话,便走过去。
堪堪走到林边,一个人持刀阻拦——居然是阮继余。丁灵如获救星,“阮殷在里面?”
“……是。”阮继余也没想到来的人是她,脸一黑,“今日好歹浴佛,你收敛着——”
丁灵哪里肯理他,趁着宋闻棠还没跟过来急急跑进去,刚走到菩提树下,被一只手用力拉扯过去。丁灵看清眼前人立时两眼发光,欢天喜地叫“祖宗”,扑身上去。
二人身体一转便隐在树后,一言不发疯狂地吻在一处。
丁灵残存的一点神志听见阮继余在外肃然道,“内宫监在此值防,外人止步。”
宋闻棠好歹是御前行走,阮继余当年拔了人家指甲,居然全无畏惧,连一个尊称都不肯给,真是太嚣张了——丁灵恍惚地想。
二人许久才勉强分开,阮殷仰面倚靠在菩提粗糙巨大的枝干上,胸脯一上一下剧烈起伏,波光弥漫的一双眼一瞬不瞬凝在她身上,“你再不来……”男人看上去如琉璃易碎,好像下一秒就要哭起来,“我就要死了。”
因为在外,丁灵远没有阮殷投入,一边抬手整理鬓发,一边笑,“为什么?”
阮殷许久才能勉强剖白,“我以为我可以……今日我才知道……我是不能的……我刚才一个人……我一个人在这……你再不来我就要活不下去了……丁灵,除非我死,否则要我看着你同旁人……你不如杀了我……你杀了我吧……”
丁灵走近,抬手抚摸男人冰冷的面颊,“祖宗,可是我原就是你的呀。”
阮殷发出一声极低的呜咽,抬手将她拉入怀中,他死死勒住她,面颊掩在她颈畔,濡湿的水意像tຊ长河决堤,打湿丁灵鬓发。
丁灵攀住他,一下一下捋着男人紧绷的身体,“祖宗,我就是你的,你也是我的。”
二人不知抱多久,阮殷终于松开她。他已经镇定许多,除了面上泪痕,双目通红,又变作众人簇拥的老祖宗模样。丁灵抬手碰一碰男人湿漉漉的眼睫,“刚认识你的时候,竟不知你这么爱哭。”
阮殷梗住,低着头道,“我以前……不似现在。丁灵,我心里……过不去——”
“祖宗,你怎么啦?”
“你跟着我,什么也没有——”阮殷说着又觉崩溃,急忙偏转脸,用力地吸着气。
他这个心结——这一辈子只怕都难解。丁灵无声叹气,“咱们在这耽误了好久,外头是不是开始了?”
“不会。”阮殷收整心情,“我还在这里。”
丁灵一滞,忙催促,“去收拾一下赶紧去吧,诸王诸相府都在外头,不好让人家等。”
阮殷“嗯”一声,拉她近前,低着头,仔仔细细给她整理鬓发,连珠钗都重新插过一遍,终于松开她,一步三回头回内殿。丁灵仍然从原路回去。
阮继余原地守着,看见丁灵目不斜视,一言不发,好像根本没这么个人。
丁灵看得好笑,想问他,“我又不是阿飘,你难道看不见我?”总算忍住,回到自家舍帐,丁老夫人安坐案前,嗑出的瓜子皮堆出一个小堆,不知等多久。
丁灵暗道一声惭愧,走去挨她坐下。丁老夫人问,“去哪里了?”
“阿奶半日不来,我不得寻个地方躲躲?”
丁老夫人一听便愁人,极小声道,“你同人家说说话又能怎样?你是当真看不上宋春山?”
“我不要文人。”
祖孙俩正话不投机,大殿最近处老祖宗终于带着众掌印落座,佛钟敲响,浴佛开始了。众僧身穿法衣,手持法具,依序上殿,分两列侍立,恭迎佛像。
大和尚提着嗓子叫一声,“起——”
以阮殷为首,众人齐齐起立。丁灵神不守舍,目光止不住地往高台阮殷苍白消瘦的面上飘过去,等灵醒过来又移走,约摸第八十回 粘在阮殷身上时,阮殷终于转向她的方向,淡白的唇微弱地勾出一个弧度。
丁灵便看着他慢慢抬手,细白的指尖搭在腰间小狐狸脑袋上,极轻地抚摸。丁灵只觉自己一颗心都被他攥在掌中,无法克制欢欣鼓舞,忍不住便笑起来。
她这一下笑得实在太过于明显,丁老夫人目不斜视,低声斥责,“佛祖在上,尊重些。”
丁灵死死咬住嘴唇,耷拉着脑袋,拼命忍耐。等她终于平复,转头便见宋闻棠正在自己身后丈余,双目清亮,一瞬不瞬死死盯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