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了再不吃酒。”
丁灵看他一眼,“你竟还记得呢?”
“嗯。”阮殷道,“……我记得你生气了。”
“我吃过饭过来的。”丁灵拾箸给他添一个菜,“饭就不吃了,陪你吃杯酒。”又道,“我生气,并不是为了酒……阮殷,你昨夜烂醉,是有人给你下药,你知道吗?”
阮殷猛抬头。
丁灵一直盯着他,清晰地看见男人满面惊恐,眼珠分明在细微震颤,便不忍苛责,只道,“你要更谨慎,不要让那些人有机会害你。”
阮殷僵硬地坐着,许久才慢慢垂下头,指节搭在案上,神经质地,一下一下拨弄着案上的牙箸,“又来了……怎么又来了……”
“你说什么?”
“没什么。”阮殷勉强摇头,“你放心,我会小心。”
丁灵叮嘱完,催促,“吃饭吧。”
被人下药这件事对阮殷的打击比丁灵想象还要大百倍,男人初时欢喜模样不知所踪,心事重重地吃一碗饭。丁灵几回劝他,勉强吃一盅青梅酒。
丁灵原打算同他说去悬山寺的事,见他这样只能作罢。晚间容玖来换过药,阮殷神情恹恹,懒懒的只是要睡,半夜数回惊醒,神情焦灼地说些胡话,临近天明又慢慢睡过去。
第二日天不亮阮继善在外敲门,“爷爷……要起了,今日事可多。”
丁灵只能叫阮殷起来。阮殷一夜睡不好,又醒得早,看上去神色倦怠,闭着眼睛坐在椅上,任由小太监伺候梳头净面。
丁灵便问,“这么早?”
阮继善在旁道,“这会儿便要入宫,待圣人用过早膳文武百官一齐伺候着往敬天殿祭天,还要往法祖殿祭祖,回来在上御殿摆宫宴,文武百官给圣人贺岁……这便要到晚间,晚间是太后娘娘们同圣人宫宴,守岁,放焰火——”
丁灵直听得头疼,“如此晚间便能回府了吗?”
“不能。”阮继善道,“爷爷从来是太后和圣人当家里人看待的,家宴怎能不在?”不等丁灵说话又道,“家宴完毕是宫里小宴,近臣们陪圣人看百戏。”
这个所谓的近臣小宴阮殷必定也是要陪着的——好好过个年,比平日还要劳累百倍。
小太监提着金碧辉煌的朱红绣金云肩通袖蟒袍过来,伺候着换上,又跪下束一条白玉带。阮殷打发了侍人,拉着丁灵的手tຊ道,“中京京城要放焰火,你安心玩去——等宫中完事,我去精舍等你。”
“你等我?”
“嗯。”阮殷含着笑,“今日守岁放焰火,姑娘难道不耍个尽兴?”
丁灵被他说得心动,叮嘱,“你少吃酒。”
“放心。”
二人依依惜别。丁灵看着阮殷入宫,便也要走,小太监捧着一只巨大的玉匣过来,“爷爷给姑娘的节礼。”
光是一个外匣便是玉石雕就,里头不知怎么富贵。丁灵看着点头,“老祖宗这是挤兑我?”
小太监一滞,“这话怎么说?”
“我收了这个礼——”丁灵掐着匣子锁头,笑道,“难道不给老祖宗预备节礼么?”
小太监扑哧一笑,“这是节下常例——连我们都有,爷爷不收回礼,姑娘想多啦,爷爷没有那个意思。”
丁灵指尖一顶打开玉匣,里头端端正正放着一顶鎏金嵌宝珠冠,通体镶蓝,金银丝条构成,悬着翠羽珠旒,左右装饰九钗,流光溢彩,富贵非凡。
戴上这个冠,只怕立时便能登基了吧?丁灵摇头,随手掩上,“我那里也没处搁——心领了,就收在老祖宗库里便是。”
“姑娘不收奴才如何交差?”小太监道,“奴才命人隐蔽地送去姑娘府上。”
丁灵对这种东西实在无可无不可,“也行吧。”便从苦水胡同回北御城山精舍。进门便听青葱在内哎哟连声,仿佛见了活龙。
丁灵走进去,还未说话,便见那顶珠冠金光闪闪供在当间案上,便改口,“你没见过珠宝么?”
“哪里见过这一品?”青葱在旁,“饰九钗……是一品命妇的佩冠,南安王府果然不一般,赏赐都是这等大手笔。”
丁灵正脱衣裳,闻言一滞,“一品命妇?”
“是。”青葱道,“诸王妃都未必能得一品封号,朝里如今的一品命妇十个手指头都能数完,无一不是诸王府里的老封君。”啧啧赞叹,“南安王府真是不一般——”
九千岁,那必定得是一品命妇。丁灵忍不住笑,话一句不敢说,事一件没少做——暗戳戳的劲儿。若她根本没听见青葱的话,岂不是媚眼抛给瞎子看,全白费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