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殷抻着没有受伤的手,小心勾住她一点衣襟,“你是不是心疼我?”
丁灵不答。
阮殷又追问,“你心疼他……是不是也心疼我?”
丁灵立刻恼怒非常,“他什么他?”丁灵简直百思不得其解,指着他问,“你同宋闻棠比什么比?你是阮殷,他是一个路过的书生,你同他比,你是不是真的疯了?”
阮殷一滞。
“你为什么让人去折磨他?”丁灵烦躁非常,“我原本什么都不欠他,你这样,让我拿什么还他?”
阮殷原是默默受着训斥,听到这里忽一时插口,“你为什么要……要还他?”
丁灵皱眉,“你造下的孽,难道不还吗?我不去……那谁去?我——你做什么?小心你的手——”
阮殷合身扑在她怀里,张臂抱住她,面颊在她怀里一蹭一蹭的,“丁灵。”他叫着她,“你要一直这么心疼我……”
丁灵越发皱眉。
“你要是一直心疼我……我以后再不这样了……”
丁灵无语,“哪样?”
阮殷贴在她怀里,轻声道,“你不喜欢的……所有……我都不。”
“盼你言而有信。”丁灵扣住男人脖颈,强迫他抬头,盯住他的眼睛道,“你不要伤害无辜的人。你答应过我……你要改的,你要言而有信。”
阮殷在她掌中眨眼,“那……这次呢?”
还能怎样?丁灵大觉泄气,“你——罢了……我去同宋闻棠解释,我自会去……去补偿他。”
阮殷怔怔地听着,心满意足地闭上眼,“嗯……你总是要管我的。”他原就是梦中强行苏醒,半夜情绪剧烈起伏,更兼伤痛难忍,渐渐不能支撑,在她怀里昏睡过去。
丁灵站着抱了他一会儿才将他移回躺椅,用斗篷密密地裹严实。男人睡着便不能控制,疼痛厉害,指尖打颤,闭着眼睛微弱地喊疼。丁灵坐在他膝前,不住安抚。
容玖来送汤药,见状道,“姑娘越发闹得稀奇了,竟敢把千岁伤成这样。”
丁灵不理他,但阮殷疯成这样,她实在怕他乱来,拿定主意寻阮继善打听炼丹的事,便问,“阮继善在哪?”
“下值了,应是去他兄弟那里。”
丁灵站起来,“我找他去。”
“别去。”容玖制止,“千岁夜间惊醒,又受了伤,身边要留人,你不要乱走……继善这会儿也没工夫理你。”
“怎么了?”
容玖翻一个白眼,“不是说了,看他兄弟去了吗?”
确实有一阵子不见阮继余。丁灵坐回去,手里捧着药碗慢慢吹凉,“阮继余去哪里?”
“挨了千岁的板子,在家养伤。”
丁灵一滞,“阮继余为了什么事挨板子?”
“听说在外头自作主张打人,闯下祸,千岁震怒,赏了他二十板子……打得不轻,都多少时日了,还躺着呢。”
丁灵指间一滞,“他打的谁?”
“恍惚听着……好像是个来春闱的书生。”容玖道,“想是净军殴打天子门生,名声太坏,千岁才如此震怒。”
丁灵听着,百倍地恼怒起来,目光凝在昏睡中不住皱眉的男人身上,无声地骂,“疯子……真是疯子。”
……
阮殷醒来是浓得化不开的黑夜,身旁空无一人,丁灵早不知踪影,指尖伤处在这静夜中疼得钻心。他恍惚记得昏睡时被丁灵唤醒,她喂他吃药,然后——
然后就没有了。
阮殷无声蜷起身体,只有他快要死去的时候,丁灵才会留下。阮殷在黑暗中大睁着眼,窗外有绵密的落雪声。他只觉心灰意冷,事情却不能不做,便叫,“来人。”
许久小太监进来,“爷爷。”
“外头是不是在下雪?”
“是。”小太监道,“一直没停,快半寸了。”
“去京兆府传话,就说我的话——”阮殷闭着眼睛,“让他们派小队巡城,城里和京畿四县都要走过,房舍不牢的要看着扫雪。已经垮了的,带去善堂暂行安置。”
“是。”
“跟京兆府尹说,命他亲自带人设棚,中京城至少四个粥棚,早晚舍两次粥,不能太稀,要照影不见,插箸不倒。命人去中京在册的鳏寡孤独处,每户都要放粮tຊ,放炭,至少要有半月使用。”
小太监忍不住劝,“爷爷脸色不好……这都是京兆府份内职责,小事何必亲自操心?”
“小事?”阮殷冷笑,“今年中京接连遭灾,京兆府库银早已用尽,再放银要等开年,如今擎等着内阁给他另批银子。这雪再下下去必定成灾。我不说话,那厮必定装死——反正帐上没有银,出了事板子打不到他身上,等死了人,内阁挨了骂,银钱还能给他多批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