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给出某种承诺,欲以一番柔情似水去浇灭行幽心中的疑与惊,而对方盯凝了他半晌,心中似有某种窜动的野火在一点点无声息地隐没,他的五指也在床褥间揉动了几分,揉出的褶皱与他眉间的褶皱几乎挤成了一个模样。
忽的,行幽出声道。
“他不能再出现在这儿。”
声音是前所未有的严肃、板正,不容丝毫拒绝与柔情。
声响是如此严厉,苏折却松了一口气,知晓对方是被说动了、心软了,这也算是给了紫晏几分生机,他便只点头道:“我绝不会再让他往此处停留,若他闯进来,我必定立刻把他赶出去。”
行幽冷笑道:“你最好说到做到,否则我下次见他在此,可不会叫他这么轻易逃了。”
苏折笑道:“我知道,你这次已算是留手了。”
行幽又道:“在梦外,你可以与他分析画轴山的种种,骗取他的信任,叫他为你做事,但绝不能叫他知晓我让你做什么,更不许透露盗天宗的任何情报。”
苏折点头:“这是自然。”
行幽又道:“最后一点,比前几点加起来都重要。”
“是什么?”
行幽重重地瞪了他一眼:“你不许喜欢上他。”
苏折先是愕然,随即失笑:“这算什么吩咐?”
行幽极为警惕地扫描着他:“你素来心软,他又是个清俊貌美,说话动听的,焉知你不会着了他的道儿?”
“他俊,难道你就不俊?”
行幽心中骚痒,翻了个身:“在你眼里,是他更俊,还是本尊?”
苏折笑容微微一淡:“相貌本就随时可变,比较这个没意义。”
这还是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避了过去。
行幽便瞪他一眼:“苏折,你不老实。”
苏折却反笑道:“行幽,老实人怎可能做得了细作呢?”
行幽目光幽深地看了他一会儿,似想起这些年来苏折在盗天宗的细作生涯,又想到他在梦中的二十多次算计,忽的绽齿一笑,像是无穷的欣赏、恼恨、爱恋,都聚在了这一瞬间。
真诚与欺诈并存,忠诚与背叛同等,喜欢上这样一位,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最终,他也只是轻轻地攥了攥苏折的手腕,原本的锐气锋芒、尖讽冷刺到了嘴边,也只剩下了一句叹息。
“那就这样吧。”
苏折正松了口气,忽然转念一想,感觉自己似乎是遗漏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
“对了,我还未与你说我在画轴山的所见所闻呢……徐云麒带我在画室里看的那副画,还有你在传音时说的那些话,那画祖所画之龙……丹希仙人的首级又是被谁撕了去?”
行幽却道:“想换更多情报,你得用情报来换。”
苏折却忍不住凑近了几分,一张脸几乎要贴到行幽的胳膊上去,眼神却经不住疑惑与不满。
“你话都说了一半,为何不干脆说个明白?这样让我凭空猜疑,万一我被人骗了,岂不是你吃亏?”
行幽却道:“不是我不想告诉你,而是某些生物天生就具有广揽天地的神通,你若知道了他们的姓名,即便只是在心中想想,都有可能被他们感应到。”
“心中想到也能被感应到?如此大神通,那得有六阶以上了吧?”
苏折眉间一凛,
“莫非当年撕掉丹希脑袋的,是与画祖十分亲近的某位大人物?”
行幽似乎猜到他此刻在脑海中搜索六阶以上仙阶的生物,只打断道:“不要瞎猜,你的这层‘不老梦’根基受损,已不如从前那般牢不可摧,你即便只在梦中想想,也容易被他感应到。”
苏折只好强行转了口气儿,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行幽盯着他那文气的秀眉,忽的一笑,一抬手,修长的五指欲揉些什么,等伸到了苏折跟前,却叫他有些习惯性地紧张、僵硬,行幽便把手上方向一变,改为了抚上苏折那白净秀气的额头。
本来,他是想好好捏捏对方的腰的。
“你若想知道真相,也得提升提升自己的修为,如今只是四阶末期,得想个法子,从画轴山内偷取些灵材宝料,让你成功升渡过五阶才行。”
行幽的五指在苏折的额头上有节奏地跳着轻快的舞,动作也不重,倒叫苏折从习惯性地紧张慢慢过渡到了松弛,接着躺了下来。
可是软着软着,他几乎在梦里,在行幽的指尖舞下放松了下来,睡了过去。
这在从前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
因为从前的他在行幽身边根本就不可能松弛得下来。
而模模糊糊间,他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一个极为温暖的怀抱。
好像有某个骨架高大、身材健硕的家伙,隔着云与雾,丝与绸,按住了自己的四肢,还一手揽了腰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