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下子失了平衡,眼看就要倒在那一片儿铺满了银杏叶的泥土地上,梁挽眼前一动,却又怕我磕着,本能地往前一倒。
我撞在他的大好身躯之上,就听得他疼得轻“嘶”了一声儿,当即意识到他是拿身体垫了我,防着我摔伤,当即起身,恼道:“你垫什么垫,我又不是你的什么人……”
他听我这样熟悉的叱骂声儿,眼圈忽的一下就红了大半,心酸又复杂道:“你还说自己不是聂小棠?”
我沉默片刻,瞬间施出泥鳅打摆的脱身功夫,从他的双手捻腰之间翻扯而出,到了一边,立定站稳。
“你就这么觉得我像聂小棠吗?”
他浑身情不自禁地轻颤起来,仿佛这个名字对他来说是某种不可言说的开关一样,一打开就是洪水般的往事与爱意,把他又揉捏成了另外一个人。
“你不像他,你就是他。”
“哪怕你易了容,你只需在光下冲我一颦一笑,一抬头一撇眼,你那五官轮廓,那眉眼神态……你分明就是他,你为什么不肯认我呢?”
我眉眼微垂,收拢神情,喃喃道:“万一认错了,怎么办?”
梁挽却笃定无比,字句如刀。
“我也许认错过很多人,但我绝不会认错聂小棠的。”
我手间一颤,像是捧着一颗心,才从近乡情更怯走出来,却又撞入了物是人非事事休的错愕感之中。
“你是不会认错聂小棠,可是……我却怕认错了你。”
梁挽语声儿一震,惊声之中惊喜和颤抖都在:“小棠?”
我想着念着,只觉得此刻任何言语都撑不住那些如潮的思绪和爱意,明明我抵抗与他相认的决心在不久前还那么强烈,明明我已经透支了所有的狠心不去和他说出真相,可此刻,我还是忍不住,忍不住去伸手,去揉了他的臂膀。
我只这么一揉,就感觉到了梁挽的身躯已经紧绷到了极点,像是一张弓就已到达极限,绝不容有失。还未等我有更多动作,他忽的一伸手,伸向了我的五官。
像去品读一段失而复得的历史,如去体会一个个鲜活的变化,他是那样轻而温柔地揉着我的脸颊、带有薄茧的手指去刮了刮我的眼窝之下,最后五指轻轻扣到了我的嘴唇,他眉眼一动,二颤,像再也忍耐不住似的,在这阳光的间隙之下猛地抱住了我。
像某种小动物找到了回归的家园一样,他轻轻颤抖地拥着我,簇着我,脑袋搁在我的肩膀旁,鼻尖微动,像一种高原雪地里的犬,渴水似的寻着一切属于我的气息,他极力蹭着我,极力想从这缺失的四年里闻出我的一切变化。
而我任由他这样抱着,不多久听到了他喉咙之间鼓动的哭腔,我有些惊愕地楞在那儿,以为自己听到的不是来自他的声音,而是一首远古而来的崩裂的诗,或者一道被撕掉了歌词的歌。
因为他抱着我在哭,嘴里却一心咕哝着失去我的痛苦,语句不成型,像一种灼热而不安的音符,嘴唇吐着嘶着一句又一句粗糙的,原胚一样未经雕琢的爱意、思念、疼痛。
“你这,你这个混账一样的家伙……什么都不和我说的就定下了这么多的计划,你根本不给我一点点机会……你这些年到底去了哪里?我找了你这么久,这么久你都没在江湖上现身,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你当初到底有多痛啊,才能把这么多的伤疤都去掉,这么多的痕迹都没了……
“你别再不认我了好不好,我真的好想你,我真的好想好想见到你,你要是再不认我的话,我,我就要难过死了 ……”
语无伦次的笨蛋……
还是那么爱哭啊……
我心中的绞痛和欣喜来回地翻扯,最后叹了一口气道:“你还猜不出么,是你的师父和我的师父一同把我的带走了。
接着,我把梁挽慢慢地分开,和他把经历说了一通。
他初始震惊,而后慢慢顿悟,且不可置信道:“世上竟然有这样神奇的功夫,能把你……你变成十八岁的模样?”
我瞪他道:“怎么了?觉得我以前丑啊?”
梁挽笑得像星子沾了糖水一起掉下来那么甜闪甜闪的。
“我倒没觉得太多区别,你不管怎么长,都是我的心里的模样。”
哇好肉麻啊。
我还是忍不住问:“什么心里的模样?”
他笑道:“我天天都在想你啊,我就留了一个模样在心里,不管多少年,永远也不会变。”
所以我怎么易容你都会认出来?
我却淡淡道:“你有朋友在身边,并不需要天天想我那么多,我也没有每天都在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