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云珂沉默片刻,忽道:“因为有些人,我不太愿意去杀,有些事,我更不愿意去做。若非为了报前家主的恩,我并不会留下来……”
我似乎隐约从他的口气里察觉到了一些微妙的对抗和不渝的念头,他却只是目光灼灼地看向我。
“你若能留下来,希望你能劝一劝楚容,他这几年确实做得有些过火……你若是要走,就要计划周密地走,我不想看见你走之后又被抓回来,那样对你对他,都是一种折磨。”
我认真无比地点了点头,小心地把他的劝告收拢。
“我明白了……你也要答应我,为自己找一条退路,聂家这势头看似是烈火浇油、鲜活着锦,可看上去长久不了……”
他目光微微一动,用最平淡的语气许下最坚定的承诺道:“不必劝我,若聂家真有那一日,我也会战至最后一刻,不会退避而弃楚容而去的。”
我心中闪过许多复杂的念头,可一时半会儿又说不出口。
其实我更想知道的是。
如果在五年之后……聂楚容注定在被众帮派实力围剿后沦落到被手下出卖,以至于惨烈屈辱地收场,而那时本该护卫在他身边的聂云珂,又是怎样的结局呢?
回到了凤阳老庄,聂楚容见我平安归来,总算松了口气,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便拉着我道:“你在自家地盘上都能被人袭击,可见警戒有些下降了啊……”
我瞪他:“你怎么不说是自己的管辖不力呢?怎么我在自家地盘上都能被人劫道呢?”
他被我这么一呛,却是笑出了声儿,因为我毕竟还是以亲昵的口气端出来这句话的,口口声声的“自家地盘”让他很是受用,于是便道:“凤阳老庄从前是奉家的庄子,被聂家打下来后成了我们的地域,也许庄子附近还有一些居心不良的奉家旧人,总为别的势力提高便利……”
我眉头一皱:“你想干什么?”
他笑了笑:“没什么,清扫一下奉家的旧人,顺便发布一些道上的悬赏,要那梁挽等人的头颅而已……”
我心头一跳,却沉下脸,撇开他的手:“这可不行!”
聂楚容眉眼微微一动,忽地揣了几分试探之意,问:“为何不行?难道你见了梁挽,就被他的美貌和才情给迷住了?”
送命题来了是吧?
我只熟练地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随手拿起了桌上一个酒壶,往自己嘴里咕噜噜灌了一通,再毫不犹豫地把酒壶重重摔在地上,摔个粉碎淋漓、酒液四溢,以显示我的怒。
“我聂楚凌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被人上门劫道,脸都丢尽了,当然要自己找回场子,自己把梁挽那厮给擒回庄内!”
“若你发了悬赏,那梁挽被别人抓了、杀了,那道上就会觉得我聂楚凌是依仗家族势力才能去复仇,那算什么话?你是不是想让人人都瞧不起我?”
聂楚容笑出了声儿道:“你还是这么在意被人瞧得起瞧不起……说实话,以我们聂家今时今日的势力,别人哪里又敢多说什么?”
我却瞪他:“你不让我亲手杀了那梁挽,是不是你在瞒着我什么?”
“怎么会?我对谁撒谎都不能对你啊。”
他没想到我忽调转箭头对着他,掩饰什么似的笑了一笑,面上却跟着荡漾出了几分嗜血的兴奋。
“你当真能亲手杀了他?”
“为何不能?”我冷冷道,“我有什么理由放过一个挑衅我、把我手下都放倒的狂徒?我若不去杀了他,如何在人面前树立威信?以为我就这么好惹么?”
聂楚容目光深沉地在我身上四处逡巡,似乎想找到更多去说服他的证据,到最后,他也不知是信了几分,还是不信也要装作信,反正他是欣慰地看了看我,一伸手,十足老大哥的范儿就这么随着他的手势蔓延了出来,他的五指攀在我的肩头,微微一按,展示了一定的力度和亲密。
“你既有心立威,那我暂且不放杀他的悬赏,只放一放抓他的悬赏,无论他是被人擒到还是被你遇上,你务必在三月内杀了他……他若一死,我想许多人都能睡得更香一些。”
我不知他睡得香不香。
反正我回去以后,我是睡得半香半不香。
香是因为我毕竟在白天见到了梁挽,快乐和兴奋还是在的,且不受控制地从睡意里钻出,每钻一次,都牵动着我的心,叫我想起白日他看我的那份动人眼神、凄切柔肠,我便觉得心里暖呼呼的,觉得演戏都有些对不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