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儿,沈君白就颇有些面色古怪地看了看我,又瞅了瞅我头顶上插着的那根蟾宫玉兔图案的白玉簪子。
我大大方方地任他看够了,然后瞪他一眼:“接着说。”
沈君白只轻咳着说了第三点。
千没想到,万没料到,郭暖律居然也是《唐大侠》中出现过的一个单元男配!
我刚刚坐下去没多久又忍不住惊得站起来,屁股都热乎没多久就凉在半空了。
郭暖律这浓眉大眼的能把剑当老婆的铁直男,也学人家赶时髦找男伴了?什么人能受得了他这毒舌性子啊?
沈君白只抓摸脑袋、百思百想道:“他的相好……好像还是唐约的一个好朋友……叫什么我给忘了……“
啊?
贵圈还真是个圈啊,绕一周还是回到了唐约这个原点?
我在原地沉默许久,消化着这来之不易的情报,而沈君白偷眼瞧我,忐忑间杂不安,似乎我一瞪眼一抬手都能给他造成堪比十万伏特的雷劈电击,他对我的恐惧已经等同了对命运的恐惧,他对我的忧虑也成了对自己的忧虑。
可我依旧还是沉默。
依旧晒着他。
晾着他。
像放置着一个没人要的破盒子一样放着他不管。
这使得他内心的恐惧积攒到了顶峰,反映到了脸上,几乎成了一种苍白夹青的惨色。
我终于抬眼、动手。
一道清光从我手中闪出。
一把剑直朝他身边袭去!
在极度惊恐之中,沈君白僵硬如一杆被劈断的木壳,回神瞬间,匆忙地找回呼吸,摸着胸口,感觉心跳,才发现自己还算活着,只是他茫然往地上看去,却见一缕秀色青丝被削落了地儿。
谁削的?
当然我。
我在背后看向他,冷声道:“限你一个月内养好伤,然后离开明山镇,若再敢在此地出现,我绝不容你!”
沈君白先是劫后余生般地松了口气,而后意识到自己就要失去依仗,走出这明山镇了。
所以在我走出的一瞬间,只听得他在背后无奈地哀求:
“我真的已知错,老聂,求求你,你能不能……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以后绝不会再在你的背后出手……我永远都不会的……”
我看向他,只说了我能说的最后一段话。
“你当时在我背后出那一箭,不偏不倚地命中一个穴道,这并不是普通人可办到的……”
沈君白听得一愣。
我又平淡道:“我方才出剑试探你,若是没有武功的人,下意识的反应总是躲闪,甚至倒下。而你却把身躯挺得那样僵硬,连倒都不倒,其实已经暴露了一点。”
沈君白的面色已从惨青过渡到惨灰的时候,我继续道:
“你是有武功的,只是武功不算一流,算得上三流罢了,杀莫奇瑛那样的高手是不能够,可对上普通人,你是完全可以自保的。”
然后,我看向他完全震惊且苍白的面孔,凉凉一笑。
“接下来的路,你也只能自己一个人好好走了……”
说完,我再不管他脸上的绝望痛楚是何等的深切惨烈,只无声无息地告别了这位老乡,也踏出了寇子今府。
想了想,我还是不想直接回去,而是看着天色还亮堂,改道出了城,去了郊外墓山。
我想去看看小棠。
因为他,我第一次尝到了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滋味。
也因他,遇到这些沦落异乡的人,我总以为自己可以多护着他们一点,保着他们一些,好弥补当初未能保住他这个故知的遗憾。
也许那几人都有点像小棠。
但有点不能变得更多,他们都不能更像小棠一些。
那小棠在临死之前把他的名字送给了我,到底是希望我去弥补他的遗憾,还是希望我去弥补自己的遗憾呢?
他是不是已经看出——那时的我是多么地绝望难受,多么地需要一个像他那样的朋友,一个像他那样的慰藉和寄托?
可没人能代替他。
连我自己也不能。
也许赫连羽这家伙当时说得才对。
月圆未必能团圆,同乡未必是同志,不是每个穿穿都值得我去寻找、去保护,我并不必把他们都搜出来。
我忽然抬眼看向山路。
一颗遮天连地的高大枫树之下,满山满地的红枫和腐叶交杂着扑满了一地,如同血色的罗裙被人骤然撕裂之后,又沾惹了红酒的污液,一时分不清正红与晦暗之红,只觉得暮光打落下来,全是次第交接的醉红,谁能看得清一开始是什么红,谁又分得清谁是谁的替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