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如今,当我看见镜子里那一幕,看见他是那样沉浸式地束缚我、欣赏式地包裹我,专注式地用五指去拨动我的腰上肌肉,如在拨动一根无人动过、独属于他的弦,我就觉得不对劲了。
真的很不对劲。
我只不容后退地看向他:“你为什么不说话?”
梁挽一动不动地盯凝我片刻,目光犹如吊在门板上的红绸那样软和温宁。
忽的,他露出清浅一笑,像半个月亮浸在玉盘里。
这一笑过后,他就像抛了一股沉静,解放了面部的冷静,于是便再也不必躲藏于安静。
“聂老板这两句话可都说错了。”
“我很喜欢聂老板,从第一次见面就想交你这个朋友。”
他顿了一顿,声音像一股撞在房间立柱上的清绝脆响。
“但我对任何男人的喜欢,都只会是朋友兄弟的喜欢。”
“我从未像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一样,去喜欢别的男人,过去二十多年是如此,以后几十年也是应当如此。”
他说得这样一锤定音,反倒叫我疑了疑心,疑自己看走了眼,于是打量他就像打量一头蛰伏在林间的野生动物,心里想的是——如果一只小兽表面看着温驯,叫起来也很温驯,做起来更是温驯,那实际上就真的温驯么?
我稍稍收了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到底是不是直的?这事儿得想想啊。
梁挽叹道:“聂老板不相信我么?”
“不,我相信你。”
我信你个鬼哦。
你如果不是钙,就一定是个毫无边界感的死直男,可你又偏偏十分敏锐聪慧,不像是个没边界感随便接触人身的,你这样执着接近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梁挽仿佛是全然无辜道:“聂老板,为何这么看着我?”
我只凝视他:“贵人多忘事,我只望你记住今日对我说的话,这一生都别忘。”
你今日说自己是直男,那就把皮披紧了,做到一日直男终生直男,一辈子都别出柜,我也看你算条汉子了。
但你哪天若没披紧直男的皮,我想起你过去以治伤名义在我身上的种种冒犯,不一定会把你的蛋清蛋黄都踩出来,但这辈子你都用不到某器官了。
梁挽却目光一动:“我今日说了许多,你想我记哪句?”
“你这样聪明玲珑的人,还不知是哪句?”
我还以为梁挽会继续拉扯,没想到他马上笑道:“再聪明的伙计既不能,也不该去全琢磨透老板的心思,你既提出,我就试着全记住好了。”
……这么狂?这么用心?
他确实说对了,也看对了一点。
那就是我不喜欢他能够看透我。
我的喜怒无常、反复无情,本就是一种为了掩人耳目的面具,为了不叫人轻易猜得透我的脾性。就像一只猫不能被瞧出喜怒的规律罢了,瞧出了还不是想怎么摸就怎么摸?
可之前的梁挽,在与我争斗算计过几次后,似乎已开始摸透了这喜怒背后的规律,变得开始享受我的善变,甚至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他把我那时的窘迫、脆弱、无助收在眼里,说不定还在心里默默品尝我的各种身体反应。
我岂能容他把我看得透透的?
我都还没有把他看得透透的。
故此,一副面具戴得久了、旧了,我就得在他面前戴一副新的面具来,他不与我说实话,装直男,装君子,我就温温和和地晾着他,叫他也看不透我。
呵,不习惯这样子吧?不习惯就最好了。
我这便在一地狼藉的房间内留下了一个大银锭,算是作为补偿,欲去打开房门,可忽然觉得有一点很奇怪,我们在这儿打得热火朝天,为何外头一点儿察觉都没有?又为何如此安静,好像是人世和阴间的两个隔绝似的?
梁挽似也有所疑,与我对视一眼,我立刻状似商量道:“梁挽,我得去找唐约,我们不妨就此别过……”
梁挽沉吟道:“我可以一起去么?”
我有点端不住温和,还是忍不住漏了一点儿锋芒的冷笑:“你还是不信我不会去杀他,是不是?”
看到熟悉的冷笑熟悉的锋芒,浑身不适的梁挽却好似舒了一口气,回答道:“我没有,只是我真的担心聂老板……”
算了,根本装不下三秒。
我冷冷地打断他:“你现在不信我,一是因为你格外警惕,二是因为我的性情确实不稳定。但时日一长,我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你看着我,和我时时在一起,自然就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