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渚清蜷缩在病房门口,听着病房内凌乱的声音。
医生护士的声音和赵小婉的哭声交织在一起,织成一张巨网,把他笼罩在其中,让他无法呼吸。医院走廊的灯光昏暗,如同巨兽,要将他吞噬。
而一个人来到了他面前,撕开了网,遮挡了光。
那个人蹲下来,将他抱在怀里。
邹渚清于是想。
他要和这个人一直并肩,直到死亡也将他们分离。记者把医院围的水泄不通,各种社交媒体上,方裘离世的消息铺天盖地。
假意或真心的人发布着惋惜的话,众人期待的人们却迟迟没有发声。
指责,谩骂,讥讽。
无人在意悲痛者正在经历着的,他们只想看到自己在乎的。
邹渚清站在已经空荡了的病房里,听着窗外的喧嚣。
他看着外面的景色,方裘生前最爱看的枝干上光秃秃不见一点叶的影子。
邹渚清看着看着,泪就那么滑了下来。
他终究没能让方裘看着他走上领奖台。
仿佛是最后一根稻草,方裘的离开带走了他回忆里夏天的最后一抹绿色。
身后响起脚步声,邹渚清没有回头。
周弑青从背后拥住他,下巴靠在他的肩上。
他们呼吸相交,共享同一份痛楚。
“周弑青。”
邹渚清轻轻道。
“我们离开这里吧。”
买上一张未知目的地的票,无论是哪里都好。
就像在多年前的雨天便利店一样,让门去隔绝现实。
我们去流浪,在真实之外逃亡。
第34章 远山
周弑青知道自己该好好跟面前的人讲清楚。
讲他们正在面临多么大的媒体压力,有多少事情等着他们处理收尾,有多少记者等着他们出面声明,他们不能逃避,不能任性。
可他没有。
他只是紧紧抱着怀里的人,眼神无聚焦地看向长廊的尽头。
周弑青自以为经历过许多事,可直到面对死亡时,他才知道他曾经历过的东西有多飘渺虚无。
没什么东西是生命的消逝带不走的。
他只有几十年的人生,他想牢牢抓紧自己想拥有的人。
生平第一次,他不想做那个顶梁柱,那个主心骨,那个最不会出错最给人安全感的人。
逃吧,我们逃走。
去到一个无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一个除了你我和一眼望到头的生命别无他物的归处。
周弑青俯下身,轻吻怀中人的耳鬓:“你想去哪里。”
邹渚清无言,抓紧了周弑青胸前的衣襟。
片刻后,他开口道:“处理完眼前的事,无论你带我去哪里。”
周弑青叹了口气,将额头贴上邹渚清的。
方裘的离世,像是一瞬间教会了邹渚清太多他不想学会的。
周弑青看着他冷静和季明珠夏凯商量后事,有条不紊的回复着各个亲友的问询。不再不分轻重,不再情绪化,不再肆意潇洒。
连任性,都变得小心翼翼,斟酌分寸。
周弑青忽然感到后悔。
为什么要自以为是地抽身离开,为什么以为邹渚清的变化才是他想要的。为什么不相信邹渚清给的爱?
他曾居高临下向陆玖年宣告他爱邹渚清的全部,可恍然回看,他又何尝不是另一个陆玖年。
他想要留住邹渚清的无拘无束,自由随性,他想要留住邹渚清的夏天,他想要数十年后某个清晨,睁眼后看到的依然是邹渚清的脸。
看着侧倚在长椅上睡着的人,周弑青放轻了声音,走向长廊尽头的楼梯间。
昏暗的灯光下,他按亮了手机。
“林医生,我想见一下您。”方裘无儿无女,遗嘱里只提及了邹渚清和夏凯师兄弟。
他将全部的遗产留给两人,叫他们依照遗嘱建立基金会,用他攒了一辈子的钱,资助有梦想有才华的影视新人。
邹渚清从剧组里退出来,夏凯将《不要说》的后期收尾工作全盘交给了编剧和副导。两个人一门心思做基金会,仿佛只要把全部精力用在这件事上,就能忘却伤痛。
邹渚清整日和律师协商,周弑青更了解商业投资,于是也陪着他处理各种问题。
他们久违的一直呆在一起。
争执有,但更多时候是互相陪伴。
有次他们谈论到深夜,夏凯倒在桌子上不省人事,周弑青翻看着和律师敲定好的协议,邹渚清则靠在窗边向外看。
“你知道吗?律师敲定完最终版本,我盯着看了好久。”
周弑青闻言,放下了手中的东西,抬眼看他。
邹渚清的轮廓被月光晕染的模糊柔和,他看向远方的眼里,有什么东西凝结着。
“老师这一辈子都奉献给了电影。我看着他留下的那些话,忽然就有点明白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