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棂眸光微动,在记忆的缝隙里悄然抓住千丝万缕,准确记起了这段时光。
十年里,她没有发现过肖何的踪迹,而自己并不是粗心的人。唯一能解释的是,他隐藏得很好。
正如谁都不会想到,恰好空出两个小时的草坪,是某个人处心积虑的安排。
这件事没有多么伟大,和剧本里感天动地的牺牲相比,实在太渺小。可那一刻,华棂无法解释,自己仿佛停顿半拍的心跳。
和方朔说话时,不远处的某人靠着车在抽烟,华棂下意识回头,而对方立刻察觉,抬眸对视,眼神在催促她快点。
华棂没有挪开眼神,看了他很久。
身旁的方朔又说了什么,她没有听清,只是礼貌告别,就像拒绝以前的所有人一样,即便他是认识十年的所谓学长,也没能在她的生命里留下痕迹,得到的是千篇一律的对待。
回去的路上,华棂沉思许久。以至于同床共枕的现在,昏暗光线里,她认真地端详着肖何,试图去理解另一个灵魂的情感。
时至今日,她仍然坦诚,自己不懂爱。谁能界定什么是爱?它明明没有标准答案。
她以为彼此只是分手十年再重逢的情侣。大家放下这段感情,各自去奔赴新的人生。现在只是恰好相遇,恰好合适,然后恰好地再次捡起那段感情。
现在她才知道,也许肖何从来没有放下过。
短暂而深刻的情感就像藤蔓,紧紧缠绕在十年岁月里。纤细的藤蔓本该一斩就断,却偏偏是坚韧的游丝,勒进血肉里成为身体的一部分。起初是绵密的疼痛,是碰不得的伤口。后来是经年的疤痕,成为了刻在脑海里想忘不能忘的本能。
如果爱她这件事已经成为本能,那么他是怀着什么心情去看她的?
一边厌恶着自己的为情所困,一边屈服于本能,想着就远远看一眼,不去打扰她。
华棂看着装睡的肖何,突然问:“你给那群小孩发了多少钱?”
“什么小孩?”肖何被问得莫名其妙,不耐睁眼:“不记得了。”
华棂不说话。
肖何“啧”了一声,“真不记得了。”
他就记得华棂病了,这么多年,其余犄角旮旯的事谁记得那么多!
华棂轻勾唇角,没再追问。
她相信这个人是真忘了。也许忘得不止这一段,还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细节。于旁人而言,那是时刻要记在心里,好拿出来标榜“爱情”的功绩;于他而言,那只是本能。
有些人的爱,非要轰轰烈烈昭告天下,以为这样才能表达情感的万分之一。可有些人的爱,似乎早就跨过了多巴胺分泌时的浓烈,是润物细无声的春雨,潮湿了十年光阴。
肖何突然问:“怎么?听了点故事又深受感动,觉得我爱你爱得死去活来?”
华棂想了一会儿,坦然道:“难道不是吗?”
他绷着脸,深吸一口气,背过身去。
就在华棂以为他不想说话的时候,那边传来隐忍的声音:“华棂。”
“你可以因为钱,因为想找个合适的人这些乱七八糟的狗屁理由跟我结婚,但唯独不能是……”他呼吸有点乱,平复一会儿才恢复冷静,“不能是因为我爱你。”
这话其实没有逻辑,但夜晚本就不适合讲逻辑。情感往往在深夜最为不讲道理,但很直白。
华棂精准地捕捉到他的意思,目光微怔。
“对你好,愿意爱你的人随处可见。你可以喜欢一个人的外貌,性格,人品,但不能喜欢他对你好这件事。”肖何语气带着自嘲,“什么叫对你好?有些人会装,他大可以装一辈子,你迫于这种感动,和这样的人在一起,以后遇到真正喜欢的人,你要怎么办?”
“反过来说,你因为感动而选择成全,不也是一种施舍。这让我觉得自己很……”他想了想,实在不愿意用“可怜”形容自己,干脆道,“很傻逼。”
华棂静静看着他。
“对你好无非都是带着目的,现在我目的达成,你也不能后悔,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他闭了闭眼,叹了口气,“就当我无病呻吟,矫情犯病吧。”
昏暗里,华棂清楚看见他眼底的挣扎,那些复杂情感的涌动,似乎让所谓的爱情具象化。
良久,他翻过身,同她对视,淡淡道:“华棂,这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说这话,以后我他妈的再也不提这种弱智问题,反正我也不可能同意离婚,你怎么着都跟我绑一块了,你的答案影响不了结果,所以你说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