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矜说:“不知道。”
谢敛反问:“不知道?”
她低垂下眼睑,瞧见谢敛握着自己的脚踝。对方微微抬起脸,锐利如刀的目光劈向她,引得她心口一震。
宋矜抿唇,别过脸去,小声说:“快些吧,追捕人贩子本是你的主意,总不能一股脑丢给世兄。”
不知道为什么,谢敛目光微沉。
过了会儿,他说:“这事是交给陈知县。”
他好像有点不高兴。
宋矜只好说:“哦。”
她有些心虚,不自觉往后躲了躲。然而谢敛手有力几分,目光直接扫向她,蓦地问道:“你这么信任向文?”
这话叫宋矜愣了一下。
章向文是他的好友,她难道不能相信吗?
但话又说回来,两人在朝廷上的立场确实今时不同往日。从谢敛被流放开始,旧日的朋友、亲人,都在不觉间成了对手。
这么一想,宋矜也觉得自己有些草率。
她将这件事交给章向文之前,应当先和谢敛商议的。
毕竟,谢敛与她才是联系最紧密的人。
“我没想那么多。”宋矜说着,偷看他一眼,“先生,我下次不会这么草率地相信别人……”
谢敛没做声,只是替她涂抹药膏,包扎伤口。他低垂着视线,眉骨投下淡淡的阴影,显得视线认真而深邃。
终于,他包扎好了。
谢敛挽起袖子,隔衣替她穿好鞋袜。
宋矜没由来,心口如有一场春雨落下来。她眼睫毛蝶翼般轻颤,念头在舌尖转了几转,终于说道:“我日后只信你。”
谢敛手腕微颤。
他端正的脊背发僵,慢半拍掀起眼帘。
灯火葳蕤,夜风寒凉。
谢敛的目光落在女郎细长的眉眼处,因为透着女儿家的羞怯,无端添了几分不解风情的妩媚。
他想说,他不是这个意思。
然而话在口边,却仿佛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谢敛斟酌道:“沅娘。”
女郎乖乖点头,问道:“嗯?”
迎着她光华潋滟的眸子,谢敛再度自我怀疑,他是否是个拙于言语的人。他僵坐在那,瞧着越烧越少的灯光,终于说道:“我在想,你为什么那么信任向文,却不按照与我说的做。”
他知道宋矜只是有些胆怯,但有做好事情的能力。
正是因此,她也需要多锻炼几次。
谢敛让她去谈生意,就是信任她。但她却将事情交给章向文,非但如此,还再一次以身犯险来陪他。
件件桩桩,她如此不理智。
如此将自己置于险境。
宋矜仿佛很意外他会这样说,骤然看着她。她嘴唇翕动,仿佛想要解释,却又一时之间没有解释出来。
灯火被风带得偏向一边。
羽箭自窗外破空而来。
谢敛背对着窗户,等到察觉过来,便已经被面前的女郎往后一拉。他脚底都是伤,竟也真的被她拉动,撞在了角落。
身边的宋矜闷哼一声,捂住肩头。
谢敛感觉她肩背上温热的血。
“我不会总是你的软肋,”宋矜的嗓音有些虚弱,但听起来却很固执,“有些时候,我也可以当你的盔甲,你信我。”
谢敛喉间发干。
他按住宋矜肩头的伤口,反问道:“谁说你是我的软肋?”
然而宋矜无声看着他,抿了抿唇。
她目光如此笃定。
令谢敛心中微微叹息。
窗外很快响起声响,守在驿站外的衙役上前,捉拿射箭的人。谢敛扶着她,将她扣在怀中,替她止住伤口的血。
“沅娘,”他避开目光,解开她领口的衣裳,嗓音透着深深浅浅的哑,“没有你,我早就是个死人了,你怎么会觉得你是我的软肋?”
外面吵闹不休。
里间却因为这句话,陡然安静。
她仿佛想说些什么,却始终没有说出来。谢敛为她包扎好伤口,自己也草草包扎过,转身出去。
宋矜看着谢敛的背影,心口复杂。
他说她不是他的软肋。
可她每次遇险,他都毫不犹豫救她,以至于让自己陷入险境。
谢敛不知是不是察觉到她的目光,骤然顿住了脚步,回头朝她看过来,只说:“你我是夫妻。”
宋矜在他的目光下,有些无措。
她不得不说道:“不过是权宜之计。”
谢敛沉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令宋矜心口跳得越来越快,两人之间有什么只隔着一道纸,却谁也不敢戳破。
宋矜不知道谢敛如何看待自己。
她甚至不知道,谢敛真正要做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