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向文点头,称好。
他明白宋矜的意思,如果想要种植,就得提前做好准备。不止是留籽,还要提前了解如何种植。
毕竟种作物一旦出错,便是一年的辛苦作废。
“还有别的么?”章向文问。
宋矜站在破败的屋檐下,有枯叶顺着屋檐落在她肩头。她略想了想,似乎有些赧然,轻声说道:“若是工匠可以做得更简单,不必管我的图纸,直接改便是。”
章向文不由微怔,瞧着她。
他原本想问什么,随即便想明白过来。
只有简单,百姓才买得起。
若是自己做就更简单不费钱了。
章向文有些明白过来,为什么她能和谢敛走到一处去。这位美丽病弱的世妹,并不是他以为的那类女子,远超他的预期。
“世妹放心,我会叮嘱工匠。”他弯了弯笑眼。
他对面的女郎也含笑点头,头顶便一声脆响。章向文瞧见瓦片掉落,下意识伸手拉了她一把,带着宋矜避开瓦片。
对方趔趄,撞在他肩膀上。
浓重的药苦扑面而来,她轻得仿佛一片树叶。
章向文此时,骤然对她多病的印象有了更深的理解。谁都生过病,苦涩的药汁只消喝两三天便忍受不了,何况生病带来的无力和痛楚感。
对多病的人来说,这一路到岭南何其艰难。
章向文沉默片刻,忽然轻声道了句,“抱歉。”
她同时说道:“多谢。”
两人都愣了一下,章向文忘了收手。
隔着几棵树,远处窗户似乎轻轻开合了一下。章向文知道那是谢敛的房间,下意识松开了手,连着往后退了几步。
“是我唐突。”
-
谢敛从窗后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他手臂无力,打翻了好几次杯子。谢敛坐在桌边,慢慢喝已经冷透了的水,眼前却仍浮现着两人亲密的画面。
门被叩响,田二郎的声音传来,“先生,冯家老爷请你去亲自督促衡田事宜。”
谢敛骤然回过神来。
他看着水里自己的倒影,微微阖眼。
“好。”谢敛道。
他更衣完毕,便起身推开门。
门外的田二郎似乎没料到他这样快,见他又是直接要走的意思,吃了一惊。他瞧着远处宋矜和章向文说话的背影,连忙说道:“要去和宋娘子、章大人说一声吗?”
谢敛面色微微一凝。
田二偷觑着他。
“不必了。”谢敛说道。
田二郎觉得奇怪。
昨夜两人是一块儿的,按道理感情该更好一些。可今日一个去找章大人了,一个连说也不说一声,便要出门。
“您和宋娘子吵嘴了?”田二郎挠了挠头,觉得这件事不太好办,“宋娘子性子那样温柔,您可不能欺负了她。”
谢敛沉默地看他一眼。
苍白的面颊眼底阴影沉沉。
田二郎不知道这一眼有什么意思,继续说道:“我们郎君,是决不能欺负女子的。纵然先生你是读书人,读书人,就更不能欺负女子了。”
“备车。”谢敛道。
“哦,哦哦。”田二郎连忙道。
牛车载着谢敛,去了城外的田地处。
负责丈量田地的差役、百姓们忙做一团,然而在其中指指点点的,却仍旧是穿着锦衣的士绅家管家。
远处道上,停着几处轿子。
更有甚者搭着凉棚,坐在内里吃茶的,正是几家乡绅老爷。
谢敛才下车,便有人迎了上来。
“谢先生,您总算是来了。”说话的是黄家的七老爷,他亲自斟了茶给谢敛,“我们家就这么些田地,多出来的部分,可都划归给县里了。”
这茶,谢敛没接。
一侧的衙役连忙上前,将摊开的册子递给谢敛。
谢敛这才接过册子,扫了一眼,淡声问道:“三十九亩地?”
“是,只有三十九亩地,养着这么一大家子人。”黄七爷叹了口气,“登记造册的田地,还真只有这么点儿,这可做不了假。”
谢敛却在翻看册子。
像是并不在意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黄七爷踟蹰片刻,骤然说:“若是先生不信,尽管去查。”
四周凝滞,众人沉默。
谢敛这才抬眼,淡淡看他一眼。
“先生勿怪,先生勿怪。”跟在身后的六爷连忙赔笑,小心地拉了七爷一把,又说,“毕竟祖辈风光过,抹不开面,实则真只有这么些田地。”
可谢敛迟迟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