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矜挑挑拣拣,找了些用得着的。
寻找有巧思的工匠,既费时又费力,就算是能找到也耗费不起请人的银子。毕竟批量制作工具,又要一笔银子,这钱都还没地儿找。
她想自己画图试试。
因为义诊,宋矜也跟着看别人织布。
苎麻被砍回家之后,还要剥皮,用铡刀刮掉表层抽出苎麻纤维。
换成吉贝……
应该也可以挤分出籽和纤维,宋矜这样想着,一面测算数据,一面落笔在纸上作图。
她画工好,画图不太难。
只是图才画了大概,门便被敲响。
“有人在门口叫唤着要找你,是个中年女人,说是幺姑病了……宋娘子,你不认识什么幺姑吧?”
宋矜如梦初醒。
县衙内人都空了,只有田二郎在门外问话。
“我瞧瞧。”她起身朝外走去,幺姑家穷得饭都吃不起,若不是大病恐怕不会急急忙忙找来。
何况,那孩子确实根骨不足。
宋矜随手将图撂在桌上。
门外妇人满脸泪痕,仓促道:“夫人……幺姑、幺姑不好了,今儿早上去放牛,中午都不见回来,等我找到脸都青了……在草里瘫着,嘴里都是白沫子……”
宋矜一惊,连忙追问道:“还有别的症状没有?”
“还……还喊‘宋姐姐,我疼’,夫人,我家幺姑哭得快要喘不过来气儿了,求您赶紧过去看一眼吧。”
宋矜眉心松开。
她扫视妇人一眼,衣角有血,但整体很干净。
妇人一半说的是真话,一半却是假话。幺姑有危险是真的,但绝不是惊吓过度,也没有摔倒在草地里。
“衙里还有事,我教你……”
见她不太动容,妇人猛地跪下,哽咽着打断她的话,“夫人,这事儿只有你能救幺姑,别人我都信不过,您过去就知道了。”
宋矜眸色带了深思。
不方便说?
察觉到宋矜的动摇,妇人当即攥住她的衣摆,压低了哭腔,“女孩儿命贱,夫人,您救救幺姑,河里的水冷啊。”
女郎沉默片刻,还是说道:“我随你去。”
妇人眼底闪过一丝挣扎。
但很快,她便上了宋矜的牛车。
往日宋矜义诊,都有衙役和王伯一行人跟随,今日只有田二郎为她驾车。没有看热闹的人,妇人抹着眼泪,只说有人要将幺姑沉塘。
不方便说,又要沉塘的事儿……
宋矜心头更沉。
她顾不上思索自身的安危,只觉得愤恨。然而要再去细问,妇人却哭得越来越厉害,满嘴囫囵说着是她的错。
牛车快不了,等隐隐能够看见幺姑家,四周天色已经灰蒙蒙的。
然而整片山村出奇的安静。
田二望着身后星星点点、朝着牛车聚拢的火光,奇道:“你们岭南就是不一样,都十月了,还有这么多的萤火虫啊。”
妇人哭道:“是我的错,夫人。”
宋矜心口一阵发冷,却只凝视着她红肿的泪眼,“谁教你这样撒谎的?”
这样攻心的法子,堪称高明。
“是……”
不等她说完,宋矜却打断了她,只问道:“幺姑没事对不对?”
妇人哽咽住,无措望着她,仿佛随即要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田二猛地回头,宋矜抢在他说话前,一把捂住妇人的嘴。
“既然孩子没事,就别哭了。”
宋矜疲惫地轻声道。
她扶稳了车壁,看向还在远眺的田二郎,用最快的语速说道:“掉头,朝山林里躲进去。是火把,都是要杀我们的人。”
田二郎还在发呆。
宋矜颤抖着手抄起茶碗,丢向他的后背,“快!”
宋矜记得,谢敛是这么做的。
岭南的山林极其浓密,黢黑深远。陡然调转了方向,牛车横冲直撞,片刻间车身便被撞散。
宋矜几乎被甩下车。
身后的火光却越来越近,呈包抄之势。
牛车本就笨重迟缓,在山中目标太大。在这么下去,一定会被追上,成为他们拿捏谢敛的把柄。
不能再拖了。
宋矜扫视四周,心里有了计较。
她对田二郎说道:“我们分开,你先跑。”
“分开?”田二郎愕然,想也不想地拒绝了她,“不行,我说什么也不能让你出事。”
山匪人数太多,火光像是散开的萤火虫,疏疏落落朝着山林涌来。十月已经没了毒蛇,但山中野兽的嚎叫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