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章向文能及时赶过来就好了……
宋矜如此想着,起身坐在书案前。
若是这一次出事,至少章向文会来,或许能将她的书信带回家。离开京都那天很匆忙,宋矜有许多话,想要跟亲人说,却一直没机会说。
她沉下心,提笔写信。
还有一些小件的礼物,她也和信收起来,收入匣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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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县。
何镂听完通传,唇边笑意讥讽。
知县觑着何镂的面色,赔着小心道:“能被逼得落草为寇的,都对官府是恨透了,必然不会放过谢敛……但这么多年,他们势力大了,也不是那么听我的指挥……”
“哦?”何镂唇边笑意微顿。
他瞥了一眼知县,心知肚明,却不肯点破。
“要他们干活,没有好处……哪肯听我的?大人是京都来的重臣,手底下随便漏一点,可不就把他们都打发了。”知县笑得讪讪,目光难掩贪婪。
何镂脸上的笑沉下去,眸子阴森。
谢敛流放时,他被牵连革职。
若不是耗费家财,在干爹赵宝一脉处处打点,哪里能被重新任职。一路舟车劳顿,新的职务还没坐稳,上哪儿来“随便漏一点”的银钱?
“何况,大人身份特殊。”
“京都来的按察使,这般体面,也不能脏了手不是?”
如今的职务确实体面。
既要清贵,又要是天子心腹,何镂心中冷笑。
“好处少不了你的,让人动手就是。”他轻蔑地瞥一眼知县,冷哼。
知县躬身,立刻吩咐下去。
宣化县穷山苦水,百姓早就对朝廷失望透顶。新政的消息一经散布,百姓便笃定,这是要再次将属于他们的田地,想方设法划归到豪族手中。
尤其,推行新政的人是谢敛。
如今天下皆知的罪人,不但残害忠臣,还意图谋反。
何镂端着茶盏,喝了一口。
皱眉丢下粗茶,嫌恶地漱口,瞥向窗外杂乱的院子。
他不理解谢敛,听到这个名字便烦。分明才学出众,只要他想,有得是朝中显贵青睐与提携,轻而易举便能将寻常人甩在身后,平步青云。
朝中同僚敬重他,不知所谓的女郎爱慕他。
偏偏谢敛是个怪人。
何镂想起自己第一次见他时,谢敛尚未及第。
天色还没亮,他收了某位二世祖的好处,一脚踹翻了要救妻子的男人。正要抽出刀,抵着对方的脖子威胁,就被推开窗的青年打断。
那窗子一直亮着灯,青年面色苍白清寒。
眼底有淡淡的青影,却不见什么疲倦。穿着件洗得发白,还叠着两层补丁的直裰,清清冷冷地睨着他。
那目光平静,带着读书人独有的清贵傲慢。
果不其然,斯文的话里,也藏着文人独有的刁钻刻薄。不过三两句,便将二世祖吓到了,提起衣摆转身就跑了,生怕被谢敛告上去,
何镂当时嗤之以鼻。
迂腐、清正但又穷酸,汴京城最不缺的,便是这样的书生。
直到这年放榜,谢敛一举成名天下知。
从此他平步青云,立身正得有些令人咋舌,偏偏又有出色的才干相貌,酸腐气没怎么瞧见,只让人觉得他是个风骨磊落的真君子。
可他偏偏要得罪那么多人。
若是当日死在汴京城,或许他还能一死留名,令人为他惋惜几句。但如今在宣化县推行新政,他注定死得悄无声息、莫名其妙,这可是他为百姓呕心沥血总结的新政。
——可百姓才不懂谁对他好。
何镂轻哼着小曲,等得暮色沉沉。
终于,屋外有人急匆匆进来传信了。
“出意外了!”知县道。
何镂陡然站起来,随即又镇定下来,冷声问:“出什么意外了?这么多山匪,你暗中喂了这么多年,别说还对付不了十来个新来的衙役?”
“京都派了人来,协理新政试点。”知县叹息。
在何镂说话之前,他咬牙抹着汗道:“是令安七年的进士,当今次辅的第四子,暗中领着命就来了宣化!这么大的事儿,大人您都没得风声吗?”
何镂眸色转冷,知县噤声。
这件事他确实不知道,可见朝中早有分歧。
“废物。”何镂骂道。
知县没法顶嘴,轻咳两声,不再说话。
但何镂却觉得头疼不已,陛下派谁来不好,偏偏派的是章向文。
谢敛不仅是章永怡的学生,还与章向文曾是同窗,两人在朝中的关系也极好。虽说流放之前,谢敛已经和章家断绝了交情,可情分哪是说断就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