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换作旁人,现下说不准已经开始落泪了。可谢韫多了解她,看完后久久未言,最后没忍住弯起唇角。
说朱缨在这方面天赋异禀,是因为她从小到大对诗词歌赋的理解均异于常人,脑子里都是旁人从未有过的想法。何况,她并非伤春悲秋的人,要是换一个她平常的做法,应是写一句轻松些的来宽慰,而不是留一句如此沉重的,让他一人徒增伤感。
所以,她的意思可能是——
光拿串红豆来有什么用?不如早去早回来得实际,我懒得与你说。
是她能干出来的事。
感觉到自己精准接收到了她的意思,谢韫眉间沉郁尽数散去,不禁笑出了声。
他从信封中掏出一串红豆,不过不是他当时放进去的那串,应是她从宫中不知道哪里摘来的。
不是说没用吗,那为何还要寄来一串?
口是心非。
他在心里笑她,手上小心翼翼装进腰间的荷包。
“督帅,外面都准备好了,特来知会您一声。”
一阵稳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叩叩的敲门声响起。他将信收好放进木屉,扬声朝门口道:“知道了。”
门外兵士应声。过了片刻,谢韫也走出房门,带了几个人快马往锦城边缘去了。
他们带来的赈灾物资量大,再加上蜀州之前的,锦城原本的几座仓库已经放不下,只能在郊外临时搭建起一些军用营帐来作储放之用。
之前这些事务是由太守杨茂在管,今早谢韫方从邻近的青县察看灾情赶回,午后有些闲暇,便打算来这边看看。
掀帘进了主帐,里面正忙碌,几个主薄从吏正在案旁整理文书,见了他匆忙行礼,神情俱是意外,“督帅怎么来了?”
“正好闲暇,过来转转。”
几天的相处议事下来,其中有两三个是熟面孔。
谢韫颔首,“你们正常办事,不必在意我。”
许是实在抽不开身,几位属官恭谨应下,便赶紧低头投入手上事务去了。
谢韫自顾自环视帐中一圈,一众灰蓝暗褐中突兀地夹杂着一抹湖绿色衣裙,一眼望去十分显眼,看身形像是个年轻女子。
帐中不是没有女官,此人装束利落并无繁冗缀饰,但看衣着不像属官,倒像是个官家小姐。
他微微皱了眉,问:“那是何人?”
谢韫身后跟着一位主事,是来到锦城后杨茂担心他身边人手不足安排的助手,不过他习惯用自己的人,有什么事还是照常吩咐谢成和肖远。这位主事也是个识趣之人,只在谢韫传唤时出现,从不乱献殷勤。
主事今日奉命跟随一起,向他望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忙回答道:“那是太守府上的姑娘。”
谢韫听罢眉头皱得更紧:“纵是杨茂的子女,也不该在仓廪府库中随意游荡。”
“督帅有所不知。”
主事听完毫不慌乱,而是笑着继续道:“姑娘聪敏早慧,及笄后常助太守处理些日常事务,全当历练。起初众人本是不服,可一番较真下来均不敌姑娘心细能干,便心服口服,再无异议了。如今灾情当前,姑娘怕人手不够,便过来帮帮忙。”
官员借务历练子女并不少见,只要不出问题,谢韫不会多说什么。
边上案几放着一叠案册,他拿起最上面一本翻看,很快起了些兴趣。
看里面的内容,是为向各地分配物资所写的方案。其中字迹娟秀,逻辑十分条理,让人很快便能清楚他的意思,明白他的理由。
唯一美中不足之处在于,具体的调配方法在细看之后有些欠妥,但若不加更改就这样施行,也不会造成什么大错。
谢韫放下这本,将下面压着的也拿起翻了翻,里面的内容无不显得有些冗杂,远不如最初那一本来得实际和清晰。
“见过督帅。”
正思索着,身侧不远处一道女声响起。他目光一抬,发现是方才留意过的湖绿色衣裙女子。
“最上面的一本是臣女所写,如有错漏,还望督帅指点一二。”
杨锦灵站在距离他四五步的位置,躬身一礼。
她目光明澈,姿态不卑不亢,怕谢韫不认识自己,又补充道:“臣女杨锦灵,家父是太守杨茂。”
“原来是杨姑娘。”
高官望族之家养尊处优久了,便易出些无能后嗣,这样的情况魏都比比皆是。
杨茂身为一方大吏,膝下子女倒非庸才。
他颔首,问道:“送去各地的物资是按这样来分配的?”
“您多虑了,这只是臣女的愚见,稍后会与几位主薄商量后再交由父亲过目,通过了才能实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