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下愿往!”[1]
“愿追随王爷!”
“誓死捍卫陛下圣安!”
严寒断粮的情况下,将士们依靠战马的血肉保住了性命。除了少数昏迷或实在站不起来的,其他人都给出了回应。
无一人退缩。
风摧雪袭,谢韫声音微哑:“好。”
计划里,他带着多数人出动,在陈军来袭时主动迎战,吸引敌人注意力,以此换得山洞的安全。除此之外,陛下身边不能没有人,还应该留下少数士兵护卫。
于是,谁献祭谁留下就又成了问题。毕竟留在陛下身边就等于得到了一半生路,而如若出走,大概率会有去无回。
凡人都有私欲,有多少人大度无私到愿意以己之死,换他人之生?
许久后,人群中一个大胡子兵士率先站了出来:“标下家里只剩自己一人,亲眷都被突厥人杀了,无牵无挂,愿随王爷行动!”
他的话如同打开了水阀,在他之后,很快又有几人开口。
“标下家中有后,愿随王爷行动!”
“标下不怕死,愿随王爷行动!”
自告奋勇的人太多,同袍之间甚至三三两两开始谦让,仿佛正在推拒的不是难得的生机,而是吃饱喝足后厌倦了食物,在谦让可有可无的小点心。
“你家里还有老母要照顾,回去吧,我去!”
“你秋日才成亲,家中丈夫还等着呢,还是我去吧。”
雪地里黑压压跪了一片,面对将死之局,没有人胆怯和后退。
除了昏睡的朱缨,众人都在山洞外,里面空荡荡的,忽而传出“哐当”一声重响。
谢韫一惊,几步赶了回去,果然见朱缨已然苏醒,牵动了腿上伤口,一手撑着山壁。
“你们…在说什么?”
朱缨被他扶在臂弯里,眼睛里蒙着一层虚弱的朦胧,视线锁着他不放。
这个山洞不大,他们在外面说过的话,她肯定已经听到了。
谢韫回视她,有几息的沉默,而后语气轻柔,好似商量:“敌军随时可能过来,我们该兵分两路行动了。”
“朕不许。”她摇头的动作很大。
她的反应在意料之中,谢韫在心中一叹,哄她道:“阿缨,听话——”
“朕不许!”
她的声音变大,哑得像个破锣,只重复这一句话,所有的虚弱支离都被过于激动的情绪短暂击败。
与此同时,她眼眶一瞬间变红,强撑着厉色,仿佛只要足够强硬就能留住他:“不许去,这是圣旨。你必须听我的。”
敌军随时会来,难道她不知道吗?
全都知道,难道就能毫不在意地和他分开,任他带着将士去自寻死路吗?
这场战役里,她已经失去了太多同伴袍泽,不能再失去他们了。
朱缨面容苍白如纸,一滴泪水滴在谢韫手背上,顺着干冷的皮肤流下来,正正砸在他心头。
天子一言九鼎,圣旨更是不可违逆。可这次,他必须要抗旨一回了。
谢韫眼睫颤动,紧紧把她揽进怀里,在她耳畔安抚:“援军很快就会破开积雪,你就在这好好等着,哪里都不要去,相信我,我很快就会回来……”
回来,哪里能回来?
朱缨的伤腿已经变得麻木,不顾痛意在他怀里挣扎着,双手不断捶打着他后背,哽咽着泪如雨下。
她不依不饶,谢韫也被弄得一阵鼻酸,被拍着打着也不肯松手,而是把她抱得更紧,不断地呢喃。
“整个大魏都等着你,你要活着,好好活着……”
“你放心,回营等着我……”
朱缨哭得眼睛通红,上气不接下气,情绪失控连带着声音都变了调:“我不等你,你敢走,我永远都不等你……”
“永远”两个字被她咬得极重,仿佛狠话越狠,决心就越坚定。
时予,阿韫……
我们刚刚经历了一次格外持久的争吵和分离,才重逢不久啊。
你怎么就忍心抛下我,离我而去呢?
谢韫回握住她攥住他衣襟不肯放开的手,哑声道:“阿缨,我知道你都明白。”
如果他不带兵去,意外发生后,他们所有人都只能等死;主动出击,至少有可能为一半的人换取几分生机。
是无一生还,还是能保几个保几个,该如何做出选择,他和她都心知肚明。
谢韫的话虽短,却一句正中朱缨的心。她挣扎的动作停下,心中无力又悲凉,却不得不承认——她什么都明白,只是不愿接受残酷的现实,更多是因为献祭的人里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