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没用过了, 好在并未放钝。
朱缨指腹轻轻抚过剑刃。
这是一路陪她打遍土匪、南诏、倭寇的伙伴, 即使多年不用,触碰时依然可感受到昔日默契的共鸣。
不日她将再上战场, 届时依旧与老朋友一起。
她放下, 又拿起另一边的长弓。
这张弓两边雕有凤头, 还有精细的牡丹花纹, 是十三岁生辰那年谢韫亲手做的,她上阵杀敌时从不舍得用。
手中物件一切如旧, 身边的人却已不在。
朱缨垂着眼,忽然意识到即将面对的战役没有谢韫,是她第一次独自挂帅作战。
窗外忽然传来窸窣声, 她思绪停住,高声朝外道:“谁在外面?”
那人脚步声变小, 明显是想偷偷溜走,朱缨又道:“再不出来,朕就让乾仪卫去抓你。”
外面挪动脚步的动静立刻停了下来。
过了片刻,一只白松鼠从窗缝里怯怯地露出眼睛,带着满脸的无辜和不安:“陛、陛下。”
是沈弗玉。
“你怎么在这儿?”朱缨问。
“我……”
沈弗玉踌躇片刻,小声回答道:“臣下午过来求见,但陛下没同意。臣就想着偷偷在窗外看一眼陛下就走,没想到……”
没想到就被抓住了。
朱缨颇为无奈,放下手中弓便要越过屏风:“那现在看过,你可以走了。”
“哎——陛下!”
见她要离开,沈弗玉急了,等到她回头看过来却又怯了。
“我,那个……”
他穿得单薄,被冷风吹得手指脸颊都是红的,支吾半天憋出一句废话:“陛下的寝宫里,是不是很暖和?”
“……”
朱缨无语,被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睛盯得难受,最后说了一句:“进来吧。”
她倒要看看,这巴掌大的松鼠究竟打的什么算盘。
沈弗玉裹着一件薄披风瑟瑟发抖,如愿以偿地进了内室。
呼,果然好暖和。
朱缨原本打算回去歇息的,可现下来了这么一个不速之客,自然是睡不成了。
“说吧,到底有什么事?”
也许是因为家世清白,也许是因为与谢韫的容貌有两分相似。她对这个姓沈的小可怜的耐心好像确实超出旁人。
不过朱缨很快就想到了第三种可能——他实在是太蠢了,蠢得认真,蠢得令人不忍心笑,让她很难生出太强的防备心。
沈弗玉就那样呆呆站在原地,也不敢靠近她,半晌鼓起勇气,小声道:“明天陛下有空闲吗?臣新学了曲子,想弹给陛下听。”
……你瞧,确实够蠢。
“你夜晚摸黑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朱缨:“大战在即,你认为朕现在有没有心思听?”
沈弗玉涨红了脸,只有低着头,弱弱如实回答:“没有。”
他本不想拿这个理由,可没办法,他浑身上下只会这一点东西了。
朱缨抱臂,看见他手里还拿了一个食盒:“那是什么?”
经她一提,沈弗玉才后知后觉想起自己还拿了东西来:“是臣为陛下带的夜宵。”
他匆忙打开食盒,从里面取出一碟糕点,白色的,淡淡清香。
青梅百合糕。
“你还真是……”
望着那碟熟悉的糕点,朱缨语塞,为难地挑了一个词:“兢兢业业。”
从前这点心只有江北有,她登基初御膳司不会做,只有谢韫这个江北人氏会。可惜他生来在厨艺方面没有天赋,手艺忽高忽低地不稳定,无奈只有将方子告知御膳司。之后,朱缨就随时都可以吃到了。
她喜欢吃青梅百合糕,这在宫里并不是秘密,沈弗玉打听得到。他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也欣然接受,还真认认真真地当起替身来了。
沈弗玉没听懂,只当是在夸他,于是倍受鼓舞:“多谢陛下夸奖。”
“……”
朱缨忍了又忍:“你好歹也出身侯门,就甘心一辈子困在后宫蹉跎余生?”
沈弗玉以为天子在试探他,忙不迭摇头:“宫中一点也不无聊的,臣能适应。”
他默默疑惑,皇宫里每顿饭都能吃饱吃好,床榻被褥也那样柔软暖和,留在这里生活怎么能叫蹉跎呢?
朱缨总算是明白了什么叫话不投机半句多,被那清澈的眼神弄得没了脾气,只有直言:“朕的意思是,你就没有想过进入仕途,为自己搏个好前程?”
仕途?
沈弗玉一愣,他确实从未考虑过,同样的,他的父亲和嫡母也从未想过,将来要送他走这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