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人已经在殿外了。”
朱缨周身顿时冷了下来,道:“带进来。”
侍卫押了一人进殿,鬓发凌乱,衣袍也狼狈地沾上尘土,外表没了昔日的体面,面容神态却不肯屈服。
被毫不尊敬地摔在大殿中央,他撑起身子,也不再顾忌什么规矩,直直抬眼迎上天子,眸光中满是不甘。
场上只余他与朱缨二人,后者没有坐回龙椅,立在原地远远望着那阶下囚,只问:“为什么?”
指使绿瑚投放姜桃香饵,与岁兰相配使人虚弱,经过不断调查,朱缨差点就要相信此案止步于此,母后的死只是意外。
就在她快要放弃的时候,秦未柳那边却发现了异常。
如一滴水落入深潭,霎那间打破了所有粉饰的风平浪静。
那是一本前朝的医书,又晦涩又偏奇,记载了众多少见的药材,其中就有姜桃。
它太过古旧,形制格式也不合规,看上去就像民间三脚猫郎中写来自娱的书本,以至于秦未柳并未对它产生过多在意,险些意外落入炭火里烧毁殆尽——
也许反而应该感谢这一插曲。若非它差点被烧掉,可能他们永远都不会注意到这本不起眼的医书。
也就不会知道,姜桃与岁兰在一起产生的毒性会使苏怯木失去原有的效用,从温润养身的好东西变成剧毒的杀人利器。
中招之人先是高热不退陷入昏迷,紧接着气血散乱,发作速度极快,当口吐鲜血被人察觉时,已经迟到没有了被救回来的可能。
苏怯木散寒润气,本是极好的补身之物,是坤宁宫经年累月需要的药材,出现在皇后每日都要喝的汤药中。
李氏借此机会发挥,为哄骗替罪羊为己所用而掩盖真相。
绿瑚只知景阳宫贵妃想要皇后虚弱,却没想到区区一味香料只消嗅闻就会侵入体内,最终与喝下去的药物相配合,轻而易举夺去一条鲜活的人命。
在岁兰和苏怯木已经存在的情况下,用一味姜桃一击毙命。
没人知道李氏是怎样知道这一阴毒又罕见的法子的,手段如此缜密,明显不是她一人所为,还依靠了宫外家族,也就是她兄长李士荣的帮助。
朱缨不关心他们是从何处学来的这种杀人方法,只想知道他们这样做的原因和目的。
李氏与宁氏并无仇怨,若说因为世家争斗,她不相信。
“为什么?”
李士荣自知大势已去,对待皇帝不再有平日伪装的恭敬。面对质问嘲讽地笑了。
“陛下不觉得这问题荒谬吗?”他问道,阴鸷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眼中除了不甘还有怨恨。
这股恨意太过于重,远胜过因为朝堂争斗而产生的矛盾,几乎令朱缨感到不解。
她不懂李士荣的话,紧紧盯着他:“什么意思?”
见她还在装作无辜,李士荣心中的怒意顿时上涌。
如果可以,他一定会冲上前狠狠掐住她脖子,直至她窒息而死,再也无法继续惺惺作态。
一样的虚伪,一样的强装正义,就连应对事情时的方法和手腕都与她那母亲如出一辙。
看似宽和良善,实则毒如蛇蝎。
他没有回答,而是勾起一个刺眼的笑容:“你是不是觉得解决了我李氏势力,身边剩下的就全是对你忠心耿耿的狗?可惜放眼整个朝堂,有几人全心全意忠诚于你?”
他挑衅得明目张胆,朱缨无声眯起眼睛,看不出怒火,仍有令人畏惧的千钧威压。
“昭平的才能并不逊色,却因身世无缘皇位,只能屈居你之下,她心中不会不甘?中秋那日的刺客真的与她毫无干系?周岚月为你办事,看得最重的依旧是周家,忠孝相冲时她不会选择你!若你身上没有一半宁氏的血脉,宁深还会这样不留余力地拥护你吗?严庚祥呢,现在无非是觉得你在位对大魏有利,以他的声威和地位,有一日你不再合他心意,他照样可以打着先帝信臣的旗号得到臣属拥护,谋划另立新主!”
“哦,还有谢韫——”
李士荣情绪激动,说到最后却不再怨毒,反而肆无忌惮地笑了。
“战无不胜的悍将元帅,掌军事大权的天子宠臣……你那么信任他,为何就不知那位神秘的渐台主人,实际一直在自己身边呢?”
他话语不停,朱缨垂在袖中的手颤抖着,明显已经深受其影响。在听到最后一句时更是浑身一震,睁大了眼睛。
“你说什么?”
她忽然想起死在都督府私狱的那个细作,来自于天乐会,暗中摸出谢韫是渐台主人这个秘密。